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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淳弓着身体, 痛苦大叫。 林悠然的泪当即就下来了, 险些站立不住。 旁边伸来一只温暖的手,扶住她隐隐发颤的身体。赵惟谨镇定地吩咐:“别动他, 先去请医师。确定内腑无碍再移动。” 立即有人去了。 林悠然仿佛从赵惟谨身上汲取到力量, 之前学过的急救知识一点点回到脑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让自己冷静下来, 帮孙淳做一些应急处理。 有人在旁边小声抽泣:“这条腿八成保不住了, 二虎的腿就是这么没的……” 孙淳一听, 本就苍白的脸更为灰败。 他看向林悠然, 颤声道:“吖吖, 若我支撑不住昏迷过去,一定要跟我祖母说, 保住这条腿,我还要去高阳关, 投身杨防御使麾下……” 林悠然含泪点头, 答应下来:“我会告诉孙姥姥。” 孙淳看着她眼底的晶莹, 努力勾起唇, 扯出一抹满含安慰的笑:“别哭, 不疼……” 下一刻,就疼晕过去。 豆大的泪珠挂在林悠然睫毛上,倏然滑落,重重地砸到赵惟谨手背上。他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 军医很快赶到,确定了孙淳内脏和肋骨都没有大碍,这才将人抬上平板车,拉回孙家。 这场地动波及了整个村子。 一路走来,一栋栋草屋凌乱破败,一棵棵树木七倒八歪,有人被瓦片或房梁砸中,哀叫连连。 相比之下,因为有了孙淳和赵惟谨,食肆中的这些人反而成了最幸运的。 林悠然逢人就叮嘱,不要去屋里抢救粮食或钱财,先找空旷的地方待着,以免被余震波及。 在她的要求下,孙淳也被安置在了孙家旁边的空地上,军帐和应急的药物都是赵惟谨叫人送来的。 孙淳的母亲卢氏一见孙淳血rou模糊的腿险些晕过去,孙婆子更是心疼得直跺脚。孙保正立即从隔壁村请来一位致仕回乡的老御医,和赵惟谨派来的军医一起诊治。 最后,御医和军医商量出治疗方案:“要想保命,恐怕要舍弃这条腿。” 孙婆子腿一软,坐到地上哭道:“我可怜的淳哥儿啊!你昨日还跟祖母说要做大将军,给祖母挣个诰命呢!” 林悠然心内酸涩,哽咽道:“孙淳的腿不能废,我答应过他,他自己不同意,谁也不能截他的腿!” 军医叹道:“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孙小郎君伤在筋骨,除非有刮骨拔毒之术,不然腐rou从内里蔓延,有可能伤及性命啊!” “即使截了腿风险并不比现在小不是吗?”林悠然一针见血道。 截肢手术即便在医疗发达的现代都是高风险,更别提缺医少药的古代,一旦引发术后感染就只有等死的份。相比之下,保守治疗反而是最稳妥的。更何况,这是孙淳自己的意愿。 林悠然颤声道:“就算要截,也要先把孙淳救醒,让他自己点头才成。” 卢氏哭道:“你让他怎么同意?如此大的痛苦他如何面对?我是他亲娘,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别说一条腿,用我自己的命去换都行!” 旁边,孙淳的父亲抹了把泪,冲两位医者深深一揖,沉痛道:“一切就拜托二位了……截吧。” “不能截!”林悠然急了,转而抓住孙婆子的手,“姥姥,你信我,我曾亲眼见过类似的病患,即便截了腿命还是没有保住。” 那个人就是他现代的爷爷,她曾眼睁睁看着爷爷抢救无效死在手术台上。 孙婆子举棋不定。 卢氏怨恨道:“林小娘子,你百般阻挠到底图什么?难道你比两位医者还有经验吗?” 林悠然道:“我只想信守对孙淳的承诺。” “我只想他活着!我不想看到他年纪轻轻命就没了!”卢氏没控制住情绪,嚎啕大哭,“他还没成过亲啊,祖坟都入不了!” “我嫁给他!”林悠然脱口而出。 卢氏怔住。 赵惟谨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林悠然反倒冷静下来,一字一顿道:“把孙淳叫醒,让他自己选。倘若他选了保守治疗,万一……没挺过去,哪怕我嫁给他的牌位,也不会让他成为孤魂野鬼。” 这一瞬间,林悠然几乎毫不犹豫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有对孙淳的承诺,有对他救下二丫和四郎的感激,也有连累他受伤的愧疚。还有她自己对婚姻的不在意。 这话,着实把在场之人镇住了。 “听吖吖的。”长久的静默之后,孙婆子一锤定音,“把淳哥儿叫醒,让他自己选。” 不出意外,孙淳选择保守治疗。 林悠然长长地舒了口气,当即道:“需要一名擅长开刀的殇医,需要把腐rou和淤血处理干净。” “军中有。”赵惟谨说。 “还有麻沸散和消炎的药方。” “我让人去找。”赵惟谨又说。 林悠然对上他深邃的目光,说:“多谢。” 赵惟谨哑声道:“你不必谢我,尤其是……” 为了别的男人。 林悠然意识到他的状态似乎不大对劲,但没有时间深想,只能迅速收拾好心情,快速且专业地为几位大夫提供场外支援。 她虽年轻,但沉稳镇定,令人不自觉信服。整个孙家人都听她指挥,不带丝毫犹豫的。 赵惟谨站在她身后,全力支持。他看着她站在人群中指挥若定,仿佛在发光。他的心却是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