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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许多匹快马都要在城门里进出数次,在各镇之间传递着消息,战场的形势显然并不乐观,而甘罗城的百姓却已经又过上了从前那种平平静静的日子,大约是这支曾经让他们害怕不已的南撤军队,如今却成了他们安心生活的全新后盾。 后来,情形刚刚稳定一些,那位李将军便扶棺回京,说是要京中请罪,刘太太对这位文质彬彬的将军很有些尊敬之意,便问丈夫盛京到底是什么地方。 可是刘大善人也没有去过盛京,他这辈子走的最远的一次,就是年少时去八百里外的刘庄奔丧。 盛京,那可是大齐国都,最繁华的中原之地,风调雨顺,花红柳绿,天子住的地方,天子,天子,上天的儿子住的地方,恐怕和仙境也差不多了。 他如此和老妻一说,刘太太也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道:“那就好,那李将军应该能够平安回来。” 她又嘀咕,说不定还能带个仙女回来,让咱们开开眼界呢。 刘大善人摇摇头,实在懒得再争辩,把灯火吹灭,兀自睡去了 谁料她居然一语中的,李将军真的带了个人回来,只是不是个仙女,而是神仙般的漂亮少爷。 姓谢,出身大户人家,刘大善人亲眼看见本城那几个颐指气使的官吏屏气凝神地立在他门口,还有两腿战战地想要下跪的,都被他笑着摆一摆手,随手拦了下来。 这小少爷像是李将军的子侄辈,生的却并不像,李将军容貌只能说端正,谢公子却是说不出来风流俊俏,一言一行都贵气逼人,鹤立鸡群的不同,更难得的他如此身份容貌,却从来不摆什么架子,总是笑嘻嘻的,瞧着就讨人喜欢。 刘太太第一眼就惊的说不出话来,连眼睛都直了,刘小姐也低着头,脸红了一大片,回来之后,刘太太才拍着心口,对丈夫说,那盛京到底是个什么风水宝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人! 刘大善人却闷头抽了一夜烟,天亮之后,他告诫刘太太说,那谢公子瞧着是个厉害人物,你管好阿薇,叫她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而这位谢公子没住多久,也抽身离去,说是回了中原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这天,刘大善人起了大早,在院子里看见走廊里快步而行的谢晟时,还揉了揉眼睛,才出声道:“谢公子,你回来啦?” 谢晟回头一笑:“老丈,身体还好吗?”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谢晟便笑着点点头,脚步不停,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是去找李将军啊。”刘大善人思忖道。 不知道为何,虽然他有些警惕这个漂亮贵气的年轻人,但是当看见他平安无事地回来,依然像往常那样满面笑容时,他内心深处,依然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觉得连早晨的阳光,都似乎更加轻盈明亮了几分。 — 李严在偏院的书房里,谢晟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写完信上的最后一个字。 他不紧不慢将信封好,才抬头对谢晟笑道:“信我已经看过了,昨天就派了人去和崔家商行接触,辛苦你了。” 谢晟笑一笑,目光瞟了一眼:“在给我家里写信?” 李严一脸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是我娘不让我上前线的?”谢晟像是好奇似的偏了偏头。 “不是,虽然这也确实是长宁郡主的想法,”李严叫了一声,一个小兵立刻从门外跑进来,接过李严手上的信封,又埋头跑了出去,李严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会怪我,明明一心想着建功立业,我这个老家伙怎么偏偏让你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阿晟,你知道吗,你爹其实也是从小队的队长做起来的啊。” 谢晟眨了眨眼睛,像是第一次听到这回事。 “那时候,你爹是队长,我是他手底下的小兵,他最狠,铁面无私,一点都不懂得通融,但是我们却都很服他,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是因为他身份高,不是因为他功夫好,而是因为他罚我们五倍,就要罚自己十倍,罚我们跑十圈,他自己就要跑二十圈,哪怕腿都要打颤,第二天,他一样风雨无阻地一样和我们一起出cao训练。” “后来北边的情形太平了些,我们回京叙职,那时候章玉太子还在,和你爹最为交好,时常召他入宫,而你爹就是在那个时候,与你娘长宁郡主相识的。” 章玉太子是先帝的嫡子,据说性情温和为人果敢,胜当今天子数倍,甚至连美名远扬的卢阳王也远不如这个血脉尊贵的侄子,只可惜章玉太子英年早逝,也使得先帝多疑更甚,行事越发狠辣凶残。 回想起这段意气风发的年少岁月,李严脸上浮现出一丝怀念的笑容,他含笑开口,尽管他笑起来嘴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他的口吻却依然愉快而戏谑,好似依然是当年那个白马轻裘的少年:“那时候你爹便总与长宁郡主争论不休,他们两个当局者迷,我们旁人看在眼里,却早就一清二楚。” 李严像是在回想着那段快乐的过往岁月,沉默了片刻,脸上温和的笑容渐渐消退,对谢晟低声道:“你父亲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绝不会对不起他,你不必听信无聊之人的流言,有什么疑惑,直接来问我便是。” 谢晟静静地听完,看向李严的眼睛,忽然笑了笑:“我爹也是这么说的,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们俩出生入死无数次,他纵使不信任何人,也绝不会不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