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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路(科举) 第58节

    翰林院是有自己的饭堂的,饭菜味道还都不错,尤其是这几日刚来了新人,听老人们说倒是比以往还要更胜几分。

    沈伯文回家倒也方便,只是刚入职,自然不好不合群,若说什么方式能让人们迅速地熟悉起来,莫过于一起用饭了,因而他中午便也先不回家,与同僚们一道在饭堂用饭。

    他隔壁便是谢之缙的屋子,刚出了门,正好碰上。

    谢之缙一瞧见他,便主动问道:“沈兄是要去饭堂?”

    “正是。”沈伯文点了点头回他。

    “那正好。”谢之缙关上自己的房门,走到他身边,“那便一块儿去吧。”

    沈伯文自然不会拒绝。

    实际上,谢之缙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在翰林院的饭堂里用饭,他虽然什么样的饭菜都吃得,但终究还是更喜欢美味的,不然也不会见天儿的不在家里吃,跑遍坊市就为了寻摸京都之中饭菜味道甚美的馆子了。

    即便在他来之前谢阁老就跟他说过,翰林院饭堂之中的饭菜味道还不错,他也表示不信。

    毕竟他父亲是对自家母亲端上来能咸得齁死人的汤都面不改色喝下去的人。

    然而第一天上值的时候,他的回家用饭计划便被沈伯文的一句随口相邀给打破了。

    勉为其难地同沈伯文去了一次饭堂,谢之缙才发现,原来自家父亲这次说的竟然是真话?

    翰林院饭堂的饭菜,味道的确不错。

    说实在的,谢家府邸距离翰林院还是挺远的,如此一来便正好,此后的每一日,就变成了谢之缙邀沈伯文一块儿去饭堂了。

    在去饭堂的路上,沈伯文正走得专心,忽然听到身边人问起:“沈兄最近在忙什么?”

    沈伯文闻言,面上便露出个无奈的笑,语气中带了几分愁出来:“在给我们家那小子,寻一间合适的学堂,好让他继续读书,不至于荒废了。”

    自己每日在翰林院中做的工作跟他没什么两样,好友这般问,自然不是问工作方面的事了。

    既然不是公务,便是私事了。

    说到这件事,沈伯文也很无奈,自己也没有想到,在京都想要为自家珏哥儿找间学堂继续念书,竟然是件那么不容易的事。

    倒不是找不到,而是选择有些太多了,京都之中,秀才举人甚至在这儿等着补官的三甲进士们数不胜数,为了生活开设私塾学堂的也不少,而该如何从这些里面挑一处合适的,就成了沈伯文最近的烦恼了。

    谢之缙前几日在得知沈伯文已经成亲多年,有了一儿一女,长子甚至都已经九岁之时,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分明他看着也没比自己大上几岁……

    他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随即便挑了挑眉,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

    “沈兄若是不嫌弃,谢家族学如何?”

    第六十二章

    虽然有些心动, 但沈伯文倒是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只谢过谢之缙,道自己回去同家人商量一番, 再给他答复。

    谢之缙也似乎只是随口一提,闻言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不过最后成与不成, 沈伯文都要感谢他这番好意,便道:“不过还是先谢过长风了。”

    “无事, 当不得沈兄一声谢。”

    二人一块儿到了饭堂,正好有空位,一张桌上能坐四个人, 那边只坐了两个,见他们二人过来,其中一人忙招呼道:“谢修撰,沈编修,来这边坐。”

    沈伯文与谢之缙从善如流地过去坐下。

    热情招呼他们的这位身形微胖,样貌敦厚, 正是他们这次的同年白希音, 与邵哲一样, 通过朝考考上了庶吉士,中午也在这边用饭。而他身侧那人, 则是另一位庶吉士沈鲤,也就是殿试的传胪。

    相较于白希音的热情,沈鲤的态度便稍显平淡, 不过也在正常友好范围内。

    白希音招呼他们二人, 实则是有件事儿要同他们说:“王修撰先前找我, 说打算叫我们这些新人们一道去吴家食肆中聚一聚, 我便来问问你们二位的意思。”

    沈伯文听罢便明白了,原来还是聚餐吃饭的事情,便答应下来:“我这边没问题,到时过去便是了。”

    入了官场,似乎总是避不开这些聚餐这样的事,沈伯文自然不能不合群,故而即便不怎么感兴趣,但也答应了下来。

    今日的饭菜似乎不怎么对谢之缙的胃口,吃的速度都比平日里要慢得多,沈伯文那边答应下来之后,白希音的目光便转向他。

    谢之缙放下筷子,便道:“我便不去了,晚上还有些事。”

    他是谢阁老家的公子,不想去的话,自然没人能逼他,因而白希音闻言便点了点头,爽朗地道:“行,那到时候我跟王修撰说一声便是。”

    谢之缙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白希音忙道:“无事无事。”

    他们二人说话,沈伯文安静地用自己的午饭,用完之后一抬头,就发现身边只剩谢之缙一人了,不由得问道:“白兄和沈兄呢?”

    谢之缙闻言便觉得好笑,道:“他们二人怕扰了你用饭,便托我跟你说一声,他们先回了。”

    沈伯文摇头失笑。

    随即便道:“待会儿午歇的时候,还得回家说一声。”

    至于说什么,自然是晚上同僚之间有约,不能回去用饭了。

    谢之缙却道:“午歇就那么一会儿功夫,你还是歇着吧,下衙之后我顺道去一趟你家,帮你跟老爷子说一声便是了。”

    “你不是还有事?”沈伯文不由得问道。

    “无事,诓他们的罢了。”

    谢之缙挑了挑眉,十分诚实地道:“就是不想去。”

    沈伯文:……

    就在他们二人闲聊之际,沈家门前,却来了不速之客。

    听见有人敲门,唐晴赶忙去将大门打开,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敲门的妇人便拉长了声音,语气傲慢地问道:“这是沈家?”

    明显来意不善。

    唐晴抿了嘴,看了回去,语气硬邦邦的:“我主家正是沈家,你又是哪家的?”

    她跟哥哥孤苦无依这么多年,过的都是苦日子,直到近来跟了沈家,才感受到什么是好日子,她从没遇见过对她这么好的人家,老太太嘴硬心软,姑小姐人长得漂亮,心也善,当家娘子就更不必说了,简直就是她心目中除了哥哥以外,对自己最好的人了。

    因而眼前这妇人说话的口气,满满都是对沈家的轻慢之意,这让小姑娘顿时不高兴了。

    这妇人怕是也没想到这个瘦瘦小小的小丫头居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怒从心起,但随即又想到她不过是个下人,还不值得自己发火,便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才道:“我主家是定远侯府,奉我家侯夫人之命,请你们家小姐入府一叙。”

    嘴里说是请,看这模样架势,分明是准备上门抢人了。

    唐晴气得小脸通红,正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自家夫人冷静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响起,顿时眼睛一亮,转过身去。

    “不知侯夫人差人上门,可有拜帖?”

    周如玉面色冷淡地走过来,只问了这么一句。

    唐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家夫人,忙给她让开位置,跑过来过来扶着她的手。

    方才他们二人的对话,周如玉听得清清楚楚,她随师娘学了这么长时间的管家,自然明白得很,就算是再没有规矩的人家,也不能像眼前这妇人一般,连张拜帖都没有,就想请人家的小姐上门。

    定远侯家,她亦听师娘说过,先帝爷在的时候,倒还有几分样子,只不过如今却是落魄了。

    那妇人一看正主来了,面上的骄矜之色依旧没收,闻言还道:“这位想必就是沈家娘子吧?”

    “我们侯夫人想请贵府小姐上门做客,自然是给沈小姐体面,至于拜帖么,就用不着了罢?”

    周如玉闻言,面上神色未动,心中却不由得哂笑了几声。

    说的这般冠冕堂皇,这其中的意思,还不就是让人来请已经是看得起你们了,不要不识抬举。

    虽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沈小姐是阿苏还是阿珠,只是自己这个做当家娘子的,自然不能这般让她将人带走了。

    于是她面色不变,看着对面之人,又重复了一遍:“不知侯夫人差人上门,可有拜帖?”

    那妇人一听,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沈夫人莫要……”

    话没说完,就被周如玉打断了:“看来是没有了。”

    “既然没有,还请您下次拿到拜帖的时候再来罢。”

    说罢,便对唐晴道:“晴娘,关门。”

    “哎!”唐晴早就等着自家娘子这句话了,闻声就几步上前,将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

    将那妇人那张被气得铁青的脸关在门外,心中痛快极了。

    周如玉回房之后,便对唐晴道:“晴娘,去将你哥哥叫过来,我有事吩咐他。”

    唐晴应声就出门叫人去了。

    没一会儿,唐阔就过来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周如玉沉思了片刻,才道:“你去定远侯府附近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接触到他们府里的下人,能否从他们口中打听出来,他们家最近有什么事儿发生。”

    方才自家妹子过来找他的时候就已经把刚才发生的事都说了,唐阔听了立马就懂了。

    应下之后就退了出去。

    周如玉其实也没报多少希望,让他过去打听,也只是依稀还记得师娘曾说过的,如今定远侯府已经没落,行事之间也没了规矩。

    便抱了一丝希望,规矩已经败坏了,说不得下人的口风也没那么紧了,许是能打听出点什么来。

    不过与此同时,她也做好了唐阔去了什么都打听不出来的准备,心道等相公今个儿回来,还是要说与他知晓,虽然自己不欲让爹娘挂心,但好歹自家人心里要有个数。

    只是等到下晌,登门的却是谢公子,替自家相公带来了有应酬的消息。

    沈老爷子已经从自家长子口中听说过了,这位姓谢的,长得好看的后生他们这次殿试的状元郎,还是当朝阁老大人家的公子,他这辈子还第一次见到身份这么高的人,不由得有些紧张。

    不过片刻之后就放松下来了,因为谢之缙同他说话时半点儿架子都没有,反而就像一般的后辈那般,说话风趣,态度恭敬,倒是让老爷子一时之间忘记了他的身份。

    说到一半,谢之缙看着陪坐在沈老爷子身边的小少年,不由得眼前一亮,开口问道:“想必这便是您家的长孙珏哥儿了吧?”

    “正是正是。”沈老爷子笑着点头道。

    谢之缙想起中午那会儿同沈兄提过的那件事,便道:“沈兄今日还同我说起为珏哥儿找学堂的事,当真是一片爱子之心。”

    沈老爷子本就不笨,闻言便听出了他话中有话,只是不太确定,顿了顿,才试探性地问起:“谢公子是京都人,可知有什么好的学堂?”

    “自然是有的。”谢之缙笑了笑,也不卖关子,便道:“我与沈兄投缘,见到您也觉得颇为亲切,您也别叫我谢公子了,叫我长风便是。”

    看出他不是在客气,老爷子就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

    谢之缙这才继续往下说:“我们谢家的族学,学风淳朴,在里头教课的都是我们族中饱读诗书的长辈们,学生们也都专心学业,没有那些欺凌之事,您若是同意,我来引荐,让珏哥儿进去读书便是。”

    “先前我与沈兄说起此事的时候,见他似有意动,但最后还是没立时答应,不知其中有何缘由。”

    老爷子闻言,心中也是颇为意动,只是想了想,才叹了口气,道:“长风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其中的原因,我许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