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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江山是本宫的了 第72节

    能够接触到自己的族人,又有自由的胡萝卜吊在前面,相信这些人工作起来会更加卖力。

    因为俘虏们的高效率,西北的工厂,有一部分已经开始运转了。穆柯转了一圈,发现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根本没什么可担忧的。不说上面有师无命镇着,大家都很老实。就说能在西北建厂的商人,不是庆州来的,就是寒门一系,说起来都是自己人,不可能在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做什么手脚。

    因而穆御史在这里的生活,堪称轻松,甚至还抽空回了一趟嘉连关,照看了一下家里,见了一些旧日的朋友和同僚。

    与他的悠闲相比,另一个同样在草原上奔波跋涉的人,就要辛苦得多。

    和一直走官道,路上始终能看见人,时不时还能停下来休息休整的穆柯不同,杜鸿言选择的都是最偏僻最曲折但也最不引人注目的道路,就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他之所以在这里,是为了穿越国境线,前往草原!

    虽说师无命一战而胜之后,对很多大越人来说,草原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不堪一击的代名词。但是杜鸿言和那些人云亦云的普通人不一样,他始终保持“清醒”,知道朝廷的战功常有夸张的嫌疑,而且草原胡人来去如风,根本不是步兵能追得上的。就算战败,只要往草原深处一跑,纵然会死师无命也抓不住他们。

    在科举结束后,杜鸿言不仅丢尽脸面,也很快意识到,除非大越亡国,否则他的仕途就会终结在这里了。于是他既没有回挺秀山读书,也不打算回家,而是生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他要去投奔草原上的胡人部落,帮助他们发展,然后再带领他们反攻大越!

    只有这样,才能报了贺星回在金銮殿上羞辱他的仇。

    杜鸿言自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天才的办法。因为他早就知道,虽然两国之间封锁得很严重,但一直都有商人买通关卡,前往草原贸易,赚取巨额利润。同时,也颇有几个抑郁不得志的寒门士子,眼见在大越不能出头,索性去投奔了草原。

    这些都是他的前辈,他们能做到,杜鸿言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于是他就备上干粮,出发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请了一个向导,选择了最绕最难走的一条路。

    说实话,这一路上确实吃了很多苦,哪怕带了两个仆人,但是杜鸿言还是被折磨得十分痛苦。日晒,风沙,迷路……因为选了最艰难的路,动不动就数百里荒无人烟,很多时候连补给都找不到,还要忍饥挨饿。

    好几次,杜鸿言都想直接放弃了,是仇恨和报复的希望支撑着他,让他没有倒下去。

    经过这些磨砺之后,杜鸿言认为自己变强了。

    世家子弟也好,寒门士子也罢,都是在气候温和湿润,到处都是鲜花草木的南方长大的,根本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罪,又怎么可能比得上他?

    他雄心勃勃,怀揣着无数壮志,在几度迷路之后,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杜鸿言一行人终于穿越国境线,来到了草原境内。

    杜鸿言的目标很明确。虽然月部等其他部族跟贺星回之间的仇恨更深,但是他们的实力也更弱。要扶持,他自然是选择现在最强盛的羯部了。听说这里同样水草丰饶,想必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积蓄起实力。

    找了一条溪流,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之后,杜鸿言才进了城。

    是的,羯部并不像一般草原人那样住在帐篷里,他们在天河边修建了城市,虽然比不上烨京那般繁华,但是在数月的跋涉之后,重新回到人类的世界,还是让杜鸿言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满怀着无数的抱负,一路斟酌着见到羯部首领时要说的话,进城之后,先去找了一家酒楼吃饭,顺便也可以探听一些消息。

    结果点的菜还没上来,他就先听到了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事。

    大越竟然要和草原互市通商!

    这怎么行?杜鸿言顿时焦虑起来。他虽然偶尔盲目自信,但也知道,想要待价而沽,那就必须物以稀为贵。羯部没有几个南人,根本无法了解大越的情况,他带来的一切情报都会是最珍贵的。可是如果双方开始通商,不禁人员往来,那他辛辛苦苦选了那么难的路偷跑过来,岂不是白费功夫?

    越听杜鸿言脸上的表情就越难看。

    因为他发现,这通商不是说说而已,羯部已经有不少大越的商品流入了!

    杜鸿言千里迢迢奔赴草原,当然也是做了一些准备的,甚至还努力搜罗了一些在大越也比较难买到的东西,准备作为进献给羯部首领的礼物,争取一个见到对方的机会。

    如果大越的商品已经卖得到处都是,他手里那些东西还有什么用?

    但他所受到的打击依然没有结束。

    很快杜鸿言就涨红了脸色,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以及一段熟悉的故事。

    故事讲的是一个才学出众的大越士子,竟然在科举时被自己身边嫉妒他的jian人所害,导致科举失利,只取中了八十几名。但好在大越的皇后十分开明,又给了他一个机会,在金銮殿重新进行了一场考试。而这一次,他终于堂堂正正地击败了背叛者,从对方手中夺走了第三名,并被大越的皇后封为探花郎。据说,这在大越是美男子的意思,就连大越的皇后,也认为这位士子是她见过容貌最出众的读书人,所以专门为他取了一个名号。

    虽然故事之中多了很多夸张和不伦不类的部分,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写实的。

    如果这故事里被人翻来覆去骂成jian险小人的另一个当事人不是杜鸿言自己的话,他或许都会忍不住羡慕这个主角,觉得他是我辈读书人的楷模了。

    这才过去多久的时间,他和陆谏的故事,居然也传到了羯部!

    这些人怎么这么闲,他们难道没有别的事可做,整天只知道打探这种不知真假的消息吗?

    第068章 方向

    凤仪宫的灯又亮到了半夜。

    夏天的夜晚, 即便殿内已经放了两只大冰釜,不断有冷气从中冒出,房间里依旧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闷热。

    贺星回穿着一件薄薄的夏衫, 待在房间里,还是免不了一身湿腻,让她很难像平时那样集中精神。不过,也有可能先是不能集中精神,然后才会因燥热而烦闷, 难以体会到那种“心静自然凉”的境界。

    她叹了一口气,合上手里的奏折。

    春来见状, 连忙抓紧机会上前, “陛下, 时候不早了,今日就歇了吧?”

    贺星回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什么时辰了?”

    “快交亥时了。”春来轻声道,“你也忙了一天了,殿里值班的人都换过三次, 只有你不得歇。”

    贺星回笑了起来, “好吧。不过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我出去走走。”

    她站起身,感觉肩背处明显地僵硬了很多,那是伏案工作太久留下的后遗症。贺星回不由得暗自在心中警醒, 这段时间确实有点没有计划了,全然没有考虑到身体的重要性。

    掌控一个国家, 固然日理万机, 不过她身边能帮忙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想让自己不要那么累, 是很容易的事。贺星回是故意让自己沉浸在忙碌之中的。

    一个很笨的办法。

    迈步往外走的时候, 她回头看了看殿内其他人,今夜值班的又是阿喜和陆裳,贺星回想了想,又道,“你们也跟着来吧,陪我走走。”

    其实她不说,其他人也是要跟上的。哪怕这是皇宫之中,她自己的居所,也不可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出去。

    贺星回看她们还要去给她拿一些随身的东西,忍不住好笑地摇头,“就走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了,什么都不用带。”顿了顿,又道,“都这个时辰了,让小厨房备一点宵夜,回来吃了再去睡。”

    室外的温度并不比室内高,但是因为有风,显得更加凉爽。

    今夜有星无月,天气很好。她们在满天繁星的照耀下,在夜风里慢慢地散了一会儿步,贺星回便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走着走着,风里夹杂了一点桂子的清香,让她不由得恍惚,“原来桂花都开了。”

    “是啊,马上就是中秋了。”阿喜笑着应道。

    往年,这样的节日对她和高渐行而言,是最难捱的。今年虽然依旧没有别的亲人,但他们住的小院很热闹,还有许多朋友可以往来,想必不会再如泽州时那般寥落了。

    “已经是秋天了啊。”贺星回有些感慨地说。

    陆裳频频转头去看她,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问,“陛下有什么烦心事吗?”

    贺星回一愣,回头看到几人脸上的表情,便知道大家都有这样的猜想。她忍不住抬手扶了一下额头,有些夸张地道,“哎呀,被发现了。”

    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众人心想。平时贺星回虽然忙碌,但也时常会停下来休息,也不会放弃一些摘花喝茶的雅趣。但这段时间,这些却都没有了,大部分时候都在忙。

    要说是国事繁忙,也就罢了。然而刚刚才将世家彻底压下去,又将朝堂清理了一遍,眼看一切尽在掌控,又没有什么突发事件,对贺星回来说,应该是最轻松的时候才对。

    她如此反常的表现,自然立刻就被众人注意到了。只不过这种事,轻易不好开口问。

    要不是现在气氛轻松,而贺星回看起来也有所松动的样子,陆裳也不会提。不过既然问了,她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眼下诸事皆定,陛下是在为何事烦心?”

    “诸事皆定?”贺星回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刚开始呢。”

    对她来说,扫清朝堂,确实只是第一步,后面的各种改革才是重头戏。很早以前,做计划的时候,贺星回是心潮澎湃的,她以为自己不会有任何犹豫,但现在,山河日月真正担负在她肩上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有胆怯的时候。

    改革就像是一辆高速行驶的车,又像是一个越滚越大的雪球,一旦开始,未必还能像现在这样,一切都掌控在她的手中。

    但更糟糕的是,朝堂上的种种变化,影响到底无非是大臣、世家、权贵,对普通百姓而言,还是十分遥远的事。但贺星回接下来要做的改革,却要深入人群之中,彻底改变他们的生活。

    虽然已经做了许多的计划,对于即将要做的事也算比较有把握,但贺星回也不能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成功,一定会变好,一定不会出任何问题。古往今来,好的政策最终走偏甚至失控的事,也不鲜见。

    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当一个国家开始改革的时候,她就处在了最危险的时候。

    即便有那么多前人和后人的经验给她做参考,但路终究要自己去走。

    她没有说出来,倒不是有什么不可说的,也不是爱面子,只是旁人很难理解她这种进退之间的迟疑。因为那是一道只有她能看到的悬崖,却要带着所有人安然穿过,于是不得不时刻警醒、战战兢兢。

    不过即便只是这样含糊的一句,众人也都明白了,她是在为接下来的计划而cao心。

    眼下气氛正好,她难得放松下来,众人都不想谈正事。阿喜想了想,忽然伸手指向天空中的一处,“你们看,那是北斗。”

    众人都驻足,抬头看去。北斗七星十分著名,纵然是在漫天繁星之中,所有人也能一眼认出来。

    阿喜又笑着说,“我学什么都快,就是星象不开窍,至今只认得北斗七星。小时候,有人告诉我,它是用来辨别方向的。即便走错了路,抬头看看星星,调整方位,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贺星回这才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只要找到能够辨别方向的锚,就不用担心会迷失,即便走错路也能找回来。

    她心下微暖,笑道,“那你认得一个北斗七星,也足够了。”

    陆裳又转头看了她一眼,再抬眼看向天空中。北斗七星可以指引人们找到方向,而它们自己,却永远都被不远处的紫微星指引着,环绕它而动。难怪人们常常觉得,星辰的轨迹暗合着凡人的命运。

    在这一瞬间,她好像懂得了贺星回心里那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情绪。

    她是指引一切的紫微星,但指引她的又是什么呢?

    陆裳以前觉得,那应该会是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自己现在还不可见,也不能理解的力量。但是此刻,她忽然意识到,无论是否有这样一股力量存在,自己既然看不见也不理解,那就不必多想。

    只以她所知的一切来说,也许,紫薇并不需要其他的力量指引。在她指引北斗的同时,北斗就成为了它的锚。

    所以贺星回的担心和忧虑,并不是用语言就能开解的。等到她计划中的事一件件执行下去,每一件事的完成,便都能给她一个正面的反馈,最终让她确定,自己的道路并没有错。

    陆裳并不知道贺星回下面的计划是什么,那也不是现在的她能打听的。

    不过有一件事,是她现在就可以提的。

    于是作为所有人之中星相学知识最丰富的人,其他人在讨论星辰的时候,她却一直默默无语,陷入沉思之中。

    等到一旁的讨论告一段落,她才开口,引导了另一个话题,“有一件事,还没来得及向陛下禀报,现在倒突然想起来了。世家捐赠的图书,都已经陆续被收入藏书馆中了。”

    “这么快?”贺星回有些吃惊。

    “各家都派了人手帮忙,我们要做的只是登记造册,将图书入库。”陆裳笑道,“陛下放心,京城这些世家,谁家里有什么好书,我都记着呢,一本都没少。”

    贺星回不由笑了起来,“好。”

    “既然书已经入库,我想着,也可以开始着手编书的事了。”陆裳又道,“只是要编一本什么样的书,却始终没有头绪。不知陛下有什么提议?”

    阿喜不无吃惊地看了她一眼。陆裳有多要强,她这段时间已经无数次领会过了。交给她的事,她宁可自己发愁到天天失眠,也不愿意对外求助,因为一旦求助,就不再只是自己的力量了,有作弊的嫌疑。

    但现在,她居然主动问了陛下的建议?

    “此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要不回去再说?”贺星回想了想,道,“宵夜也该准备好了。”

    于是她们就回了凤仪宫。贺星回让人把桌子摆在了廊下,小厨房的人很快就将宵夜送来了。

    夏天的夜晚,当然是一碗冰镇过的甜汤最能抚慰人的情绪,饮一口,凉意便能浸透肺腑,让人由衷地放松舒展下来。贺星回合着马蹄银耳莲子羹,思绪忍不住飘远了一瞬。

    即便是在古代,大部分时候,她的口腹之欲还是能够被满足的。不过偶尔有些时候,也难免令人遗憾,这是个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很多舶来的物种还没有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特别是原产美洲的那些好东西,估计要等什么时候大越的造船技术更进一步,才能前往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