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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微在月长中忽然顿悟,好似一下被捅开窍,乍然清明地冒出想法。他为她取名,换学校,教她改掉先前在寮屋中养成的习惯脾性,是不是要将她与阿曼养女章芝薇彻底分离。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骤然闪现,如黑昼中灯火燃鞭炮,握住栏杆的手指被他一根一根掰开,完全俯于其下,她要呼吸不到氧气了,如上岸濒死的鱼,被捕猎者用木棍挑着举起。 大约物极必反,生死关头,章之微竟尝到异样的甜头。 不知多久,心脏安稳,呼吸照旧。陆廷镇打开一盏灯,看她的脸:“老四说你下午不舒服。” 章之微如实回答:“胃口不好,有点想吐。” 陆廷镇停顿:“我每次都做措施。” 章之微闷声:“不是怀孕。” 她观察对方神色,陆廷镇表现得如此镇定,似乎并不在意。灯光柔黄,他的深色卷发有油画般的质感。陆廷镇无烟可抽,只半坐着,依靠着,喝一杯水。 “我知道,”陆廷镇按了按太阳xue,“明天再去医院查查,究竟是什么问题?让老四陪着你。” 章之微问:“为什么不让乌鸡哥陪?” 陆廷镇几不可察地皱眉,章之微瞧得分明。 “他不行,”陆廷镇说,“天天给你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老四稳妥,还是让老四跟着你。” 章之微从他的话中找不出错漏,她安静躺下,一言未发。 今天事情太多,纷杂入脑,她无法理清,只在脑中回味方才陆廷镇说“我每次都做措施”那句话的反应。幼年养父阿曼教她如何看人表情,教她察言观色,如何分辨谎言真相…… 她能感觉到陆廷镇在提到乌鸡时候的不悦,却不能得知陆廷镇究竟是希望她怀孕,还是感觉怀孕是累赘。 章之微读不懂他的微表情。 她先前坚信自己能博得他爱,此刻却有些分不清楚。 陆廷镇对她究竟有无动心,还是纯粹喜她听话,爱她躯体? 难道要继续赌?用她未来做赌注,继续加码……还是选择听乌鸡的,跟他逃离陆家势力,安稳过生活。乌鸡有钱,章之微自己也攒了些,去大陆也能好好过……倘若她真离开,陆廷镇又会是什么反应? 这样想着,章之微不可抑制地思考那种情景。 陆廷镇关掉灯,他俯身,亲了亲章之微额头,声音低低,似乎以为她睡着了。 “晚安,微微。” …… 章之微闭眼,于黑暗中踌躇,暗恨自己不争气。 只这一句,她又心软。 第11章 离岛 下定决心 距离离开澳门还有五天。 刚过去的两天中,陆廷镇终于没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他陪章之微去逛名品店,吃土葡菜,还有一些东南亚的饮食——章之微父母在马来西亚生活过一段时间,在港城生下章之微。她虽然没有当时的记忆,却也听母亲提起过多次,提起叻沙米粉,滋滋作响的沙嗲鸡rou,用米饭和配菜放在椰奶中烹制出的椰浆饭…… 澳门有几家马来西亚人开设的饮食店,味道做的比港城那几家东南亚餐厅味道好些。 陆廷镇心情不错,叮嘱她将来的留学事宜。阳光辉煌,他卷发边缘有明亮光泽,章之微吃了两口,听到陆廷镇叮嘱她到那边的禁忌事项。 马来西亚是多民族国家,切勿请穆,斯林饮酒或者吃猪rou,也不要当面提及,这样很不礼貌;不要请信奉佛教的人吃牛rou,这同样也是宗教忌讳…… 章之微听他说这些,神思恍惚。 “吉隆坡有不少华人,你过去那边,我也放心,”陆廷镇说,“我想再派个人陪着你。” 章之微脱口而出:“乌鸡哥?” “不要他,”陆廷镇否决,“让他过去带你抽烟喝酒打牌?你是去读书,要找个稳妥的人。” 章之微小声:“那让四哥?” “老四也不行,”陆廷镇瞧着她笑,“怎么?一心要我身边的人?” 章之微说:“小气鬼,不愿意就算了。” 吃过饭,陆廷镇带她去逛。澳门不大,除购物外,似乎也无太多的可玩之处。赌场后开着一排典当行,输到眼红的赌徒脱去外套,摘下手表,翻遍身体寻找能当的东西,递过去,接一叠钱,寄希望于“下把翻身”。 再输,再卖,再赌。 输到一塌糊涂,去坑蒙拐骗,被骗卖到远洋去做“猪仔”,被人用棍棒打出,被剁去手指…… 章之微牙齿发寒,薄薄金表在她手腕上与佛珠相触碰,发出细微破碎声。她何尝不是赌徒,将自己未来压于陆廷镇一念之上,她赌对方会对她心软,心软到可以不去计较那些与她无关的陈年往事。 下午太阳晒,章之微吃了一碗姜撞奶,这是广东小吃,比较讲究的广东甜品铺中都少不了它的身影。小小一碗不起眼,奶白如蒸蛋羹。章之微慢慢地吃,姜汁新鲜微辣,鲜奶有点丰盈的乳香,她细细品,忍不住抬头看陆廷镇。 他在享受街边惬意阳光,微微眯眼,章之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瞧见一巍峨漂亮的洋房尖尖红顶。 一小时后,陆廷镇携章之微进了这个漂亮的红顶房。房屋主人是澳门著名的某现代工业行业中的领军人物,姓夏,做一些家用电器,开发出的一种灯拿过设计金奖,制造的烹饪机器在欧美也是畅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