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地毯的那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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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心里面总有几道坎是过不去的. “外面有点凉,把这个披上.”康剑把刚才来时带过来的外衣给她披上,“这楼梯 陡,下去时别着急.” 白慕梅听着康剑对白雁的柔声叮咛,笑了笑. 一室寂静,杯中的酒已见底,快十点了,再不上床睡,她这个年纪早晨起来时就会有黑眼袋.以前,她把这些都当法令式似的记得牢牢的. 此刻,她不太想睡.不久的将来,她有的是时间常眠. 白慕梅起身走向阳台,在躺椅上坐下,两腿交叠.天空中乌云很重,月亮在云层里穿梭,偶尔撒下几缕月光,大部分时间,天地间都是漆黑一团. 白慕梅是个爱热闹的人,不习惯独处,她的生命里,男人来来往往,俊的、酷的,不乏杰出之才。在这一刻,她却想不起他们的面容了,她转过来、翻过去,满脑子都是康剑手搭在白雁的腰间、并肩下楼的身影。 她真的很羡慕,羡慕得都有点想哭。 一个女人,哪怕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心里面向住的还是平淡夫妻白首能到老。 如花美眷,敌不过似水流年。但若你被一个男人珍爱着,即使你人老珠黄、风烛残年,在他眼中,你仍是他最心动的女人,又何惧什么似水流年呢? 白慕梅很清楚男人们喜欢的是她的美貌、她的风情,一旦这些随岁月褪去,在他们的眼里,她就和个路人差不多。所以她一直拼了命地想守住青春,不惜金钱的让容颜留驻,像交际花似的在男人们惊艳的目光下寻找自信。 这其实是一种恐慌。 白慕梅记得自已刚学戏时,自已不是这样的。站在舞台上,她的扮相甜美、嗓音圆润,一亮相,一开嗓,便是满堂喝彩。 十九岁那年,剧团排演《天仙配》,她在剧中扮演七仙女。当她身着粉色纱裙,从升降梯中缓缓落到舞台上,在山川、树木间轻盈起舞,剧场里静得针掉下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不知谁先拍了下掌,然后掌声雷动,足足持续了十分钟左右,当剧终时,她谢了三次幕,观众才起身离开。 化妆间里堆满了果篮和鲜花。团长领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英俊男人走进来,向她介绍,这是新来的康县长。 康县长握着她的手,说她的演出已经超越了前辈,有属于她的个人特色。她满脸酡红,脑中一片空白,浑身像蒸在云雾之中,只记得康县长的声音很好听、手掌很温暖。 白慕梅在躺椅上换了个坐姿,幽幽叹了口气。 她与康云林的纠结也就是从那一晚开始的,这是她第一次恋爱,很傻很天真。 只要她演出,康云林每场不拉,然后是请吃饭、送鲜花,再接着是送饰品、送衣服。一开始是一大群人,最后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白慕梅把自已的处子之身交给康云林时,一点都不后悔。但是事后,康云林告诉她他已经结婚,并有了一个儿子时,她流下了眼泪。 康云林把她抱在怀里,说他爱她太深,深到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他一定要想办法回省城和妻子早日离婚,再与她结婚。 有了这话,白慕梅也就不再难受,心甘情愿地与康云林偷偷来往着。有时畅想畅想灿烂的明天,整天脸上都挂着笑意。 两人热恋的秋天,她去邻县演出,第三天,她刚回到招待所,康云林突然从楼梯口跑过来抱住她,两个人疯狂地热吻,推开门,就往床上倒去。 康云林说实在受不了这相思煎熬,看不见她,他都快疯了,忍不住就赶过来了。 她欣喜若狂,心里面又是虚荣又是感动,真是极尽温柔,与他整夜缠绵。 凌晨三点,她悄悄地打开门。剧团里其他人都在熟睡,她送康云林下楼回云县,秘书怕被别人看到,车停在街对面。 白慕梅恋恋不舍地与康云林分别,回到房间。剧团里负责道具、拍拍剧照的老商一脸诡笑地坐在她的床边。 白慕梅是团里的台柱子,所有的人都把她当公主似的捧着。老商这些搞杂务的,她平时正眼都不会瞟一下。 “你干什么?”她脸一板,瞪着老商。 老商拍拍床,“过来陪我。” “你脑袋毛病啦,快滚,不然我叫人了。” “叫吧!”老商闲闲地晃着两腿,从身后拿出相机对着她示意了下,“把大家叫过来,我们一块去照相馆,看看刚刚有谁从你房间里出去的。” 白慕梅脸刷地一下白了,惶恐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要干吗?” “你说呢?”老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捏了下她的脸腮,“你和他什么样,待我也什么样。不然,我就这底片交出去,看看你的康县长还怎么在人前装得一本正经。告诉你,我有注意你们很久了,只不过今天才给我拍到他的尊容。白慕梅,他有妻有子,你们这样在一起算通jian,捅出去,你演不成戏,他当不成官,jian夫yin妇,一块坐牢去。” 老商这是恐吓白慕梅的。白慕梅被吓得脑中一团迷糊,直紧张这事怎么捂下去,千万不能影响到康云林的前程。 那时候,真傻呀,为了心爱的男人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被别的男人jian污。 老商看到白慕梅如玉般的身子,激动得不能自已,一压上去,就软瘫了。但他不放弃,鼓起勇气又来了第二次。 白慕梅在他的身下,泪如雨飞。 “如果你敢在外面胡说一句,我这也有证据,我能送你去吃枪子。”白慕梅擦拭身子时,捏着纸团对老商说道。 老商蓦地又变成了平时畏头畏脑的样,不敢多看白慕梅一眼,把相机中的底片给了她,就逃似的跑了。 白慕梅握着底片,一直哭到天明。 回到云县,白慕梅把底片交给康云林,说了事情,康云林惊出一身的冷汗,然后抱住她,说对不起她,他决定这就回省城向妻子提出离婚。 白慕梅心里的羞辱,因为他这样的承诺,减弱了些。 谁知,康云林这一走,就再没回来。 一个月之后,白慕梅发觉自已怀孕了。讽刺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那一晚,是她的安全期,康云林和老商都没采取避孕措施,谁能想到,偏偏在安全期内怀孕了。 她心里面偷偷奢望,孩子是康云林的。她去了省城,康云林没有见她,让严厉带了她去吃了饭,给她买了回程的车票,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他现在才发觉妻子和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白慕梅不知道是怎么回的云县,她请了长假回老家。她发誓,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抱着她去省城见康云林,那时问他到底谁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面还是有一点忐忑,四个月时,她有些后悔了,毕竟单身mama不好做,而且为康云林那样的负心男人值得吗? 白慕梅心里面不觉对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产生了怨恨,她再也不相信什么爱情了。女人想要不受伤害,就要把男人踩在脚底下,让他们为你患得患失。 她去医院做引产手术,医生说她体质弱,不适宜做手术。 她无奈回了家。七个月时,孩子早产,在一个初冬的早晨来到了这世上,象只小猫,只有四斤。当她mama把孩子抱给她看时,她一看到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瞳,人就如同坠入了冰窖之中。 老商把他那一对龙凤胎接到文化大院时,她总觉得商明星才是老商夫妇生的,那个儿子像是偷抱人家的,眉清目秀,聪明温和,身上没一点老商夫妇的基因。 现在,看着怀中的宝宝,她才知道老商明天真是老商的种。这孩子有一双和商明天一模一样的眼睛。 白慕梅欲哭无泪,让mama把孩子抱出去送人。 她mama夜里偷偷的把孩子送到一个十字路口,然后躲在暗处观看。有人经过,扒开包裹一看,是姑娘家,摇摇头,走了。天黑了,孩子在包裹里哭得呼天抢地的,她mama不忍,又把孩子抱了回来。 白慕梅看着脸哭得脸色紫青的小孩,又是嫌烦,又是厌恶,感觉像是一块吐出去的口香糖、粘在价值不菲的裤腿上,怎么也扯不掉。 她最终抱着孩子回到了云县,在院子里遇到老商。老商斜着眼看她,她旁若无人地经过。 “你对他真不赖,连孩子也给他生。”老商酸酸地撇嘴,他接照孩子的出生往前推算,断定是康云林的,因为那时白慕梅和康云林正是蜜恋中。 “关你什么事?”她冷冷地反问。 白慕梅从来没有打算把孩子的事告诉老商。只要一想到这孩子是老商的,她就发呕,由此,她对康云林的恨又深了几份。 老商瞟了眼孩子,咂咂嘴,“你就这么贱呀,他都走了,你生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人家有儿子。” “丫头片子就没用了?你是有儿子,长大了,像你这样,就有用?”白慕梅挖苦道。 老商一听,来火了,“我家明天以后是做大官的料,吃香的、喝辣的,不是你们这个sao狐狸精明白的。” 两人的争执声被屋子里的商妈听到了,她如同猛虎下山,两手一插腰,对着白慕梅就骂开了。单骂白慕梅不够发泄,索性连同包裹里的孩子一同带上骂。 白慕梅没力气理他们,抱着孩子直直进了小院。 晚上,小院的门被一双小手悄悄推开了,商明天站在外面,“阿姨,我能看看小宝宝吗?” 白慕梅看着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啪”地一下,关上了院门。 当白雁在病中时,她坐在小院里陪着白雁,康剑一脸严肃地向她提出请求,说白雁有权利知道亲身父亲是谁。 她失神了好一会,落寞一笑,想起商明天被关在院外的情景,心里面震荡不已。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商明天从小对白雁异于常人的关爱,其实是血缘的吸引力。 老商当年犯下的罪,是商明天来赎的。 她和康云林之间的纠结、恩怨,是白雁和康剑来赎的。 每个人为犯下的错,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康云林的妻子高位截瘫、商明天的早逝、她的绝症、白雁的痴颠。 一切都是赎罪。 现在一切落下帷幕,庆幸的是白雁和康剑幸福地走到一起,那些过去的伤痛和不幸都像是为了他们的今天而作的铺垫。 苦尽,甘终来,以后,他们会过得很好很快。 “你不觉得白雁的眼睛和谁很像?”白慕梅酸涩地倾倾嘴角,“同样的慧黠、同样的温和,看着你,自然而然的就想接近他们。” 康剑一怔,许久都没出声。“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再地重复、摇头。 “有什么不可能?”白慕梅转头看着对着手中一捧玫瑰纸屑发呆的白雁,“我也不愿意去相信,但这就是事实。以前,只以为他对她是血亲的关心,不曾想到他们居然彼此动了心。” 康剑突地站起,手攥成了拳,挡住她看向白雁的视线,“他知道吗?” “知道怎么可能会动心?”白慕梅苦笑。 “那么就此打住吧!”康剑第一次握住了白慕梅的手,“他已经不在世了,他带给小雁的回忆,是小雁珍藏的最宝贵最美好的。如果让小雁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人世,曾经喜欢的一个人与她有着血缘之亲,她会承受不住这些的。我们把这些统统忘记,反正都不重要了,是不是?” “是的,不重要,一切归于尘埃。”她看着紧张得肌rou绷着的康剑,怔了怔。也曾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差点做了白雁的哥哥,但老天没有这样安排。 白雁与明天的相爱不能相守,康剑与白雁相厌到相爱,在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他们的命运已经写好了,谁也逃不过。 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 她快要离开这人世,商家、康家,她的白雁,所有的苦难该结束了。 白慕梅从躺椅中站起身,夜风清凉,吹在身上很舒适,她有点发困。转身走进房间,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白雁也该睡了吧! 六月的夜晚,呆在屋子里嫌闷,走在外面稍凉.平房老旧了,没有装空调,白雁把纱窗开了换空气,顺便让外面的凉风也吹点进来。 她洗好澡出来,喊康剑也进去洗澡.连喊几声,都没人应,探头一看,康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对着商家的厨房发呆。 商明星带了未婚夫回来,商妈怕女婿肚子饿,深更半夜的在厨房里给女婿做宵夜,商爸佝着个腰在一边打下手,又是和面,又是切葱,两个人忙得满头的汗,却不亦乐乎。 “快洗澡去呀!”白雁扫了眼商家的院子,推推康剑。 康剑转过身,一把抱住白雁,头埋在白雁的脖颈间,不舍地抚着白雁如水般光滑的发丝,在心里面对自已说,不让白雁知道亲生父亲是谁,这个决定是对的。 他不去评论商父的人品,自已的父亲与之相比,又好到哪里去! 这样的父亲,不过是一颗jingzi的提供者,没有人伦,没有亲情,不知道最好。 作为子女,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只有走好自已的路,让自已成为自已孩子的骄傲和自豪,成为妻子的依靠和信赖,才是最真的。 只是好心疼白雁,母亲不爱,父亲不详,明天又是同父异母的哥哥,所以,就让往事随风而去。 逝者已斯,明天对这个世界最后一丝美好的记忆是白雁,让白雁在孤单的岁月里感到最温暖的人是明天。命运把他们已经分开,没有必要再去澄清过去的那份感情是否有驳传统。 明天不知道白雁是meimei,但康剑猜测商妈可能是知道一点的。 那天商妈给他拿蛋饺时,哭着对他说,没想到白雁会变成这样,挺对不住她的,其实,她……这句话,她没有说完,就哽咽着进屋了。 是不是她看出白雁与明天的相似之处,所以才狠下心来不准明天与白雁来往?这是她说不出口的委屈。如果是这样,康剑敬佩这个女人,她比李心霞沉得住气,她没想去找寻答案,严格地管束着自已的老公,让子女避过风雨,能健康地成长,能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吗? 以前,她不找寻答案,以后,这个答案,她更不会挖掘的。 所有的秘密,就让他一个人来守着。 康剑对着白雁的耳朵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弄得白雁直痒痒,“满身的汗味,臭死了!”白雁娇嗔地推他。 “小雁,和我在一起,开心吗?”他越发抱得紧了,拉着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墙角一只蟋蟀欢腾地叫个不停,夜来香的香气从隔壁的院子飘飘荡荡地袭来。 “干什么,要我发表开心感言?好吧,为了抚慰你的虚荣心。康县长,未来的康市长,才貌双全,人格完美,体贴、浪漫、多金,能够嫁给他,是白雁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满意了吗?”她俏皮地笑着,头歪过去看他。 “说得好假。”康剑弹了下她的额头,“你只要说一句,嫁给我,我没让你失望就好。” “康剑,我不失望。”白雁收起玩笑,正色地说道,“要没有你在我身边,真的不知道怎样面对接二连三发生的一件又一件事。好象,在我二十五岁前,所有的意外全凑齐了。” “你mama的病......”康剑心事重重地看着她,“你一定要坚强点。” 白雁苦笑,“康剑,说实话,我现在对我mama只是尽儿女的责任,感情上很生疏。这么多年,从我记事起,我和她呆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都没有一年。她记不得我的生日,记不得逢年过节给我买新衣服,记不得开学要给我学费,记不得学校还有家长会这样的事,甚至她知道你父亲是谁,她与他之间有恩怨,她都能不吱一声。我说这些,不是埋怨,只是有点唏嘘,现在她有点象个mama样,要疼我,要为我着想,可是,时日已无多。” “所以我们要吸取这样的教训,能够相爱时,就要好好地相爱,别在日后叹悔。” “我没好好爱你吗?”白雁腾地从他怀中坐起,“你看你脏兮兮的,我还给你抱,这不就是爱?” “是,老婆,你这又是一次牺牲。”康剑大笑,起身,牵着白雁走进屋中。 隔天,是个阴天。白雁和康剑吃了早饭一同出门,康剑去上班,白雁去陪护白慕梅。刚打开院门,商妈手里端着个盘站在外面,盘子里是腌得黄嫩的雪里荭。 “这是我自已腌的,很干净,切细了炒rou丝很香的。”商妈笑吟吟地把盘子递过来。 “谢谢!我们今天不开伙。”白雁婉言谢绝,她不记仇,但对商妈就是没好感。 商妈有点难堪,脸guntang。 康剑微笑地冲她点点头,“天气热,我们最近都不在家吃饭,以后如果想吃,会和你说的。都是邻居么,不会见外。” “那好,想吃说一声呀,我家腌了许多。哦,康县长,明星的事,让你多费心了。” “谈不上。”康剑牵着白雁的手,从她身边走过。路边,老商拘谨地站着,讨好地对两人露出一脸的笑。 康剑神情漠然,把白雁拉到里侧。他觉得这小院再住下去不合适了,也许该考虑把白雁送回滨江去。 白慕梅没能撑满二个月,她在一个月零十天后,闭上了她风情万种的丽眸。肿瘤已经扩散到全身,到了后来,止痛片也不能压住从骨子里往外蔓延的疼痛。白雁给她打杜冷丁,只能缓一会,然后又是疼得她满床打滚,牙齿把嘴唇都咬烂了。她哀求医生给她实施安乐死,医生不肯。 她不知从哪偷偷弄来了安眠药,吃了大半瓶,再也没醒过来。死之前,她洗了澡,换了新衣,头发盘成发髻,描眉、涂粉、画唇彩,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犹如熟睡一般。 所有的后事,都是白雁一手打理的,她让康剑找了民政局的领导,请公墓处的人把风景最好的一处墓地给了白慕梅。 “她最爱臭美,什么都讲究最好的,墓地也不能例外。”白雁一身孝服,红着眼对康剑说。 白慕梅生前的戏服、头饰,都和尸首一同火化了。下葬那天,剧团里的人、培训中心的人都来了,老商站在最后,头低着,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白雁把她的公寓托房屋中介公司转卖,抚恤金,她捐给了培训中心买戏服。白慕梅一生唱戏,人生也如戏,就让她永远留在舞台上吧! 七月中,整个中国热得像一台熊熊燃烧的大火炉,滨江因为地处长江入海口,还算离火炉稍远点.就这样,你在街上转一圈,也是热得面如蕃茄、汗流颊背。通常这个时候,除非迫不得已,没人爱在外面晃悠着,何况还是正午时分。 白雁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外面纵情炽烤的太阳,真是没勇气往外伸腿,心里面忍不住对柳晶腹绯了几句。 你说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分成四个季节,春、秋、冬,九个月,挑哪天结婚不好,偏偏柳晶要在这三伏天做新娘子,害得她做朋友的很无奈地毒日下到处选结婚礼物。康领导还很严肃认真地对她说,这礼物一定要郑重而有意义,柳晶是你的同学、同事兼好友,简单是我的助手和朋友,你看看这么多层关系在里面,怎么能随便。 白雁想起自已结婚时,柳晶和同事们送的那一盒色彩丰富的安全套,心里面盘算着也要反击一回,康领导这一说,她很是不甘,“领导,我不太能领会你的深意,这礼物,你自个儿买去。” 她都改口叫“康剑”很久了,“领导”这个词一般是在她调侃、挪揄或者生气时,才会冒出来一下。 康剑嘴角微微勾起,天气热,他在屋子里只穿了一件背心,下面一条宽松的沙滩裤,不算是肌rou男,但看上去还是很养眼的。在文山会海的熏陶中,康领导的身材算是保持得不错。 “我老婆向来和我心有灵犀,怎么会不懂我的意思?她的眼光一向好,能挑中我这么好的老公,挑礼物就更不要说了。” “哪里是我挑的,明明是你耍阴谋诱惑我上钩的。”白雁斜睨着他,嘀咕道。 “愿者才上钩,你要是对我没这心,我钓得到你吗?”康领导笑得乐不可支。 白雁恼了,使劲推了一他的胸,“你还很有成就感呢!” “确实有点,不过,老婆,”康领导仍然笑着,脸上却露出一丝无奈,手缓缓地穿过白雁宽松的睡裙,摸上温软的小腹,“我这么努力,怎么会落后于简单呢?” 其实,柳晶和简单也不想在大热天里结婚,但有些事是身不由已呀! 在简单与柳晶分隔两地的恋爱中,周日,不是简单回滨江,就是柳晶来云县。两人是正式定下恋爱关系才分隔两地的,平时就煲电话粥诉情,这一见了面,还不是天雷勾动地火,干柴碰上烈火,抓紧了时间恩爱。 没隔几月,柳晶突然发觉生理期延迟了,一查,怀孕四十五天,十万火急地把简单召回滨江,拿着化验单,就拼命地哭,嚷着就没脸见人了。 简单憨憨地笑着,抱住她,刮了下柳晶的鼻子,“这样挺好的,反正房子也装修好了,我们就奉子成婚。” “不好,这样很没诚意,好象是被逼无奈。”柳晶继续哭。 “怎么会是被逼的,我心甘情愿播种,有所收获是情理之中的事。” 简秘书写文章厉害,嘴巴也不钝,三下两下把柳晶安慰得又喜笑颜开,两个人欢天喜地向双方家长报告了这一喜讯。 简单的父母是激动得不能自已,发动所有的亲戚朋友,印请帖,订酒店,买结婚用品,家里热闹得整天像个集市似的。 柳晶的爸妈在接到这个消息后,把门一关,夫妻俩对面闷坐,一宿没说话。第二天,柳晶的爸爸去了李泽昊家,对李泽昊的爸爸摇了摇头。 李泽昊的爸爸一下就明白了,叹了口长气,“不怪你家晶晶,是泽昊当初太混账了。” 柳晶的爸妈心里面偷偷地希望,柳晶有一天能回心转意,和李泽昊重归于好,毕竟两家是世交,彼此熟稔,等于是亲上加亲。现在看来,彻底没戏。但两人没郁闷几天,简单提着一堆礼物上门,脚前脚后,甜蜜蜜地喊着“爸爸、mama”时,两人的心就松动了。 事情忙得差不多,柳晶才羞答答地把结婚的消息告诉白雁。白雁一听,立刻逼供,柳晶架不住,老实交待,再不结婚,婚纱就穿不了,小腹已经明显隆起了。 白雁又把这事当笑话转述给康领导。 领导没笑,只叹气,“人家简单没买票都能上船,我买了这么久的票,都么还上不了船呢?” “你什么时候买票了?”白雁撇嘴,说起来,两个人目前的状态属于离婚夫妻同居中。 “我买票的钱早付了,只不过没拿票而已。老婆,请你注意问题的核心在哪,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这不,今天又触动了康领导的伤心处。 白雁到是不急,儿女与父母也是一种缘份,强求不来。但看领导现在越来越着急想当爸爸,她决心回滨江后,体检下身体,看看体质有没有好转些。前阵子生病中,她的体质非常虚弱。 康领导本来就准备送她回滨江,因为柳晶结婚在即,便把行程提前了半月。省政府下个月组织各县的县长到广州参观学习,康领导想着正好带白雁回省城见爸妈,该是让面对爸妈的时候了。 那套面对江水的公寓,刚油漆完毕,虽然用的是环保的立邦漆,但康领导还是担心气味对人体有害,至少要吹个一年半载,再搬进去。 两个人还住在以前租下的小公寓。 回来那天,对面的陈婶抢先给他们打扫了房间、洗了床被,还做了饭。晚上,两个人挤坐在窄小的阳台上,看着街头璀灿的灯光,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康领导过完周末,又回云县上班去了。白雁暂时不去医院,首当其冲的就是为柳晶买结婚礼物。 唉,白雁对着外面明晃晃的满地阳光,小脸苦作一团。把个大商场逛了一遍,楞是不知买什么好。床上用品、首饰,好象太没诚意了,像是为送礼而送礼。不管礼物价值几许,至少要让收礼的人感应到自已的用心。 白雁眯着眼一抬头,看到对街有家韩式餐具专卖店,心头一动。她记得韩剧里,一大家子围在一起用餐时,那一套套精美的餐具,令人赏心悦目、食胃大开。 对了,就送餐具,又可以当装饰品,又非常实用,而且可以时时提醒柳晶要当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不要理直气壮地说自已煮泡面的水平有多高。 白雁顶着毒日,走向餐具店,很快就挑中了一套乡村格调的,瓷质精细,画面优美,价格适中,不会让人觉得有压力,也不会让人觉得很随意。 店员帮她包扎好,问要不要送货上门。白雁看包装不算太大,拎了拎,不是很重。 “不要了,外面这么热,我自已打车好了。” 店员感动地帮她拎到路边的树荫下,白雁抬手拦车,手机响起,是冷锋的。 在她恢复神智之后,冷锋给她来过几次电话,就是普通的问好,两人都没提关于明天的事。 “冷锋,在上班吗?”白雁笑着问。 “听说你回滨江了。” “是,回来有几天了,这不,正忙着给柳晶买礼物呢!我准备明天去医院检查身体、看看同事,估计还得过一个月才能恢复上班。” “上班不急,等夏天过去吧!” “你怎样?” 冷锋停顿了下,然后才说道:“白雁,我与滨江人民医院的聘期已经结束了,我准备仍回上海工作。” “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晨。” 白雁沉默了许久,“冷锋,保重。” “你也一样,白雁。”冷锋轻声说。 手机中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传来一声淡婉的叹息,“再见!” 白雁怔怔地收回电话。一辆出租车停在她的身边,司机下车帮她把包装盒放到后备箱里。 “是餐具,师傅你轻点。”白雁提醒道。 司机微笑着点头。 车门一开,一股刺肤的冷气扑面而来,白雁本能地哆嗦了下,拉上车门。 身后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随之启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车流之中。 冷锋扶正眼睛上的墨镜,对着满街参天的大树,抿了抿唇。 都说滨江是个秀美的小城,地理位置优裕,经济发达,风景靓丽,集时尚与清雅于一体,很适合人居住。他来了一年多,对此,到没多大的印象。 没有印象,也就生不出留恋。 他看到她了,清新如乍,恬美依旧,眉眼间都是温婉的笑意,与得知明天逝去时的崩溃、失控,判若两人。那个男人真的做到了,真的把她从痛楚中抢出来,真的抹平明天带给她的巨大的疼痛。 现在,她过得很幸福,他看得出来。 以前,她的世界里是明天,现在、将来,是那个叫康剑的男人。 他,一直都是与她擦肩而过的路人。 来滨江,就是想与她相遇。 相遇了,结识了,动心过,失落过,现在他已很平静。 所以离别在即,他不感到悲伤,只是有一点浅浅的怅然。怅然过后,是释然,因为看到她过得很快乐,这就够了。 冷锋微微一笑,加大马力,车风驰电掣地往前方驶去。 柳晶和简单的婚礼是在江天酒店举行的。这天是个雷雨天,下雨时,电闪雷鸣;不下雨时,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幸好江天酒店的空调极为舒适,在婚礼进行前,老天作美,撑了二个小时没下雨,让宾客逐一赶到了。 就这样,柳晶还是有点抱屈,在化妆间对简单拉着张脸,说要不是他懒,不肯用安全套,怎么要现在结婚?穿个婚纱,汗流得把妆都冲化了,客人们也可怜,这种天气也要出来做客。 简单冲上去捂住柳晶的嘴,有点哭笑不得。 “宝贝,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我们现在是夫妻,对外是一张脸。孕妇要保持愉快的心情,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健康成长。” 这话非常顶用,柳晶一听,立即闭上嘴,笑容绽开,任凭化妆师怎么折腾、任凭外面是豪雨如注,她的心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按照滨江市纪委出台的新规定,处级以上的领导,一律不允许出席职工的私人宴请。康领导很苦闷地把老婆送到酒店前,然后独自回家了。 白雁与林枫坐在一起。 柳晶很想白雁与她同坐,但简单mama说这桌必须是未结婚的小伙子和姑娘陪新郎、新娘。柳晶扁扁嘴,不敢坚持。 “别装小可怜了,我就坐你隔壁桌,有事你喊我一下。”怀孕中的柳晶,上厕所比较频繁,拖着个婚纱不方便,简单又不能进女洗手间,只能麻烦白雁照顾柳晶。 柳晶点点头。 林枫正在哺乳期,比以前胖了一些,珠圆玉润的,很有韵味。白雁感叹:美人就是美人,胖时是杨玉环,瘦了是赵飞燕,横看侧看都是美。 “白雁,这场景很熟悉。好像也是我和你一起参加谁的婚礼,去洗手间时,看到演讲厅前围了一群人,我们跑过去一看,演讲人是你老公。那时还不是呢,可是他竟然从我面前把你抢走,正眼都没看我一下,让我很受打击。”林枫说道。 白雁也想起来了,康领导那天是有点霸道,先是要跟他进去蹭白食,她不肯,就被他硬拉着出去陪他吃晚饭,她间接地暗示他们之间没有可能发展下去。 人算不是天算。 “是呀,就在江天酒店。都过去一年多了,现在你做了mama,我也被锁得死死的。”白雁弯起嘴角。 林枫却叹了口气,美丽的眼眸中浮起一圈湿意,“我记得那天你还问我,是不是我老公让我感觉很没面子。” “对不起,林枫,我是个开玩笑。”白雁有点怔住了。 林枫眨眨眼,把湿意眨了回去,她挤出一丝笑,“我知道,其实我现在也挺好,有子万事足。” “对,对,来,我们喝酒。” “我有宝宝吃奶,我喝果汁。”林枫举起杯子,心里面还是掠过难言的酸楚。她、柳晶和白雁,在护专里处得最好,她最先结婚,嫁了个有钱人,白雁嫁了个官二代,柳晶嫁了个小秘书,说起来,她在物质上是最丰富的,可是除了有一个儿子,其他她有哪一点比得上她们呀! 新郎、新娘酒敬到一半,简单紧张地跑过来,“白雁,你陪柳晶去下洗手间。” 柳晶已经换上了另一件稍微宽松的纱裙,简单担心洗手间里滑,不放心柳晶一个人去。 白雁起身,陪着柳晶去了洗手间。柳晶向她抱怨结婚真是麻烦,怪不得没人想结第二次。 白雁笑,推开洗手间的门,眼风一瞟,看到走道上立着个熟悉的身影,她没吱声。 等柳晶方便好,她替柳晶又稍微整理了下头发。出来时,简单站在外面,白雁扭头,人影不见了。 “你们先过去,我透口气。”白雁说道。 简单小心翼翼地搀着柳晶向大厅走去,白雁等他们进去时,转身走向走道尽头,那里有一个大大的阳台,男宾客偶尔会过来抽支烟。 果然,阳台上立着一个身影,对着一天苍茫的大雨出神。 在雷声的间歇中,白雁清咳了一声,那人没有动。 白雁走过去,默默地立在他身边。天空中掠过一道闪电,她看到他满脸是泪。 “你还好吗,李泽昊?”白雁轻声问。 李泽昊出不了声,只能点头。 许久,他才平息下来,窘然地拭去泪,“我......只是过来看看她做新娘的样子,她笑得很甜,她老公对她很呵护。” “嗯,柳晶......她有小宝宝了。” “我听我爸妈说了。”李泽昊深呼吸,防止新一波泪水泛滥。从他看着那个秘书牵着她的手,一同从他面前走开,不过区区六个月,她恋爱、结婚,接着为人母,一切快得不可思议,快得他无法承受。 那个小时候追在他后面,喊他“昊哥哥”,大了后,羞涩地在他怀中喊他“泽昊”,工作后,抱着他的脖颈,甜腻腻地喊他“老公”,那个小姑娘,真的离他远去,远得他今生都无法触及。 心疼如割。 “你后面有什么打算?”白雁听柳晶提过李泽昊要去南方的事。 “我没打算,继续教书呗。”李泽昊苦涩一笑,神情很凄凉。去南方赚太多的钱,现在还有什么意义。 白雁哦了一声。 “你进去吧!我走了,帮我向她说声恭喜。” 闪电再度短暂照亮天地,李泽昊转身离开。 白雁失神地立着。 人无完人,难免犯错。但有些错,是犯不得的。一错,便是一辈子。 她不可怜李泽昊,只是替他可惜。 婚礼结束,白雁等宾客差不多走了时,才告辞出来。刚下楼梯,从旁边的沙发上走过来一人,一把拉住她。 她扭头一看,是康剑。 “不是说好我打车回去的,干吗还过来?”话虽这么说,白雁心里面却暖暖的。挽住康剑的胳膊,笑得特甜。 “我怕你看着人家的婚礼,触景伤情,一狠心,把我给踹了。” “哇,你居然有自知之明。康剑,话说我们的婚礼虽然也美仑美负,可是你当时居心不良。” “你还真记仇?”康领导挑挑眉,接过白雁的包包。 “偶尔,偶尔。”白雁俏皮地吐吐舌,聪明的女人是点到为止,而不是穷追不舍。 “来,和华总打个招呼,我们就回家去。” 华总?不会是那个华兴吧。白雁转过身,老天,真的是华兴。他减肥成功,从原先胖胖圆圆,成了瘦瘦长长,不过,两额灰白,像是老了快十岁。 他不是在坐牢吗?白雁询问地看向康剑。 康剑捏了下她的掌心,她连忙一脸欢笑地向华兴点点头,“华老板,好久不见。” 华兴眼神躲闪了一下,呵呵干笑了两声,“白护士是越来越漂亮了。”说真的,他有点怕这个小女人,想起当初她设计他,用房抵债,再拿去二百万给捐了,堵得他百口莫辩。这女人,幸好就是一小护士,放在商场或官场,那谁斗得过。 “谢谢华老板。有空我还想去你家饭店的顶楼咖啡厅坐坐。” “那个,那个......早已关了。”华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两手直搓。 “哦!”白雁很遗憾地噘了下嘴。 康剑的手机响了,他到一边接听去了,留下白雁和华兴四目相对。 “华老板,你......有恨我吗?”白雁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华兴眼花。 “怎么可能,白护士那是实话实说。”大厅里冷气开得很足,华兴却出了一头的汗,“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康县长。他对我照顾那么多,我却落井下石。” “别那么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白雁很是理解。 “你也知道了?”华兴一惊。 白雁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知道什么?” 华兴两肩一耷拉,悻然地笑笑,“白护士,你就别消遣我了。我这被关的半年,落下一身的病,以后就安分守已的做生意,不折腾的。” 白雁还没说话,康剑回来了,淡淡向华兴点了下头,牵着白雁往外走去。 华兴到是很礼貌地把他们一直送到停车场,看到车驶远了,才回酒店。 “怎么会碰上他的?”车上,白雁问道。 康剑专注地看着前方,“生意上有个应酬吧!” “他不是在坐牢吗?” “就你有办法帮你老公开脱,人家就没三拳两脚了。他老婆那边有点人脉,再加上他是滨江的纳税大户,滨江也不舍割掉这块大肥rou。当初,他们并不是想对付他,想借他来整我罢了。”康剑转了个道,见白雁半天都没说话,扭头看看。 “咋了?” “你恨他们吗?”她幽幽地吐了口气。 康剑大笑,“官场如战场,输了不要怨天时、地利,而要先找自已的不足。是我给了他们机会,不是么?如果我站得正,别人怎么能斗得过我?我不恨他们,反而要好好地感谢他们。没有这一场折磨,我都不知我老婆有这么爱我。” “康领导,你今晚嘴巴好甜哦!”车停下,白雁含笑扭头啄吻下康剑,以示奖励。 康剑先下车,撑了伞过来接白雁。 “甜就好,把老婆逗开心了,我有件事才能说出口。”两人并肩上楼,康剑慢悠悠地说道。 白雁停下脚,抓住扶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