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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陈钊这样的粗神经,觉得自己睡觉吵不醒,别人睡觉就也吵不醒,丝毫不怕把旁边的谢予震起来。 “钊哥,出来喝一顿啊!”电话那头的包子兴奋地喊着,一连串话全都冒出来:“我跟你说,今儿有个大喜事儿,上面的拨款下来了,局里拖了俩月的补助也下来了!” 陈钊的胃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段时间,谢予一直看着陈钊,别说酒了,烟都不能抽一根,甚至谢予回来都会闻烟味儿,还会四周翻啤酒瓶子,陈钊嘴里都淡出鸟儿了,一听晚上有夜宵吃,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 他这时候可算是想起来要“小点声”了,他把手机拿起来,悄咪咪的说了一句“我马上就到”,然后飞快的穿上衣服,踮着脚尖跑了。 那时候已经是四月了,天气开始回暖,空气里也没那么刺骨的寒风了,陈钊穿着皮夹克,在深夜里窜来窜去,一直窜到他们常约的小酒馆里,酒馆里面热气腾腾的,陈钊才一钻进去,就看见老狗呲着一口乱牙,呜呜呜呜的哭。 老狗长得丑,哭起来就更丑了,陈钊嫌恶似得躲远了,坐到包子旁边,先从包子手里接过了一瓶啤酒,又从老狗兜里掏出了一根烟,烟酒都入了喉,陈钊舒坦的靠在椅子上,才来得及问了一句:“你狗哥这是怎么了?” 包子咬着嘴里的烤鱼,支支吾吾的说:“他相亲被人拒了。” 陈钊瞥了一眼老狗的脸,灌了一口啤酒,心说这太正常了,这一口糟牙,谁看了都倒胃口。 “我听咱们王局说,你之后要去警校那边,行吗你?”包子吞下嘴里的烤鱼,终于口齿清晰说了一句:“你能教点什么啊?” 陈钊深吸了一口烟,摆出了沧桑的姿势,摇头回:“说一说,我在警局查案的那些年。” 包子就咯咯笑:“那你可得洗上头再过去,不然人家不吃你这一套。” 陈钊也跟着笑,笑完了靠在椅子上说:“还得几个月呢。” 他从警局离职需要一点时间,再把自己的档案挪到A市去还要一点时间,最关键的是,小丑案没彻底弄完之前,他还是得一直等着的。 不过,今天这帮前同事们能叫他出来一起吃饭,就说明案子已经快差不多了,但是碍于身份的原因,他们不能告诉陈钊,陈钊也不问,双方就这么默契的像是以前一样吃宵夜。 但陈钊知道,不一样了,等他吃完这顿饭,他就要从警局里脱离出来了,虽然他们局长给他安排出了一条路,但以后,也没办法再回来了。 每一个人的人生就像是一颗颗树,树上有无数个分叉,你不知道哪条分叉是最好的,但你只能做一次选择,若干年后,翘首回望,才会突然发现,噢,这条路我走错了。 但没走上之前,每一条路,都充满着新奇。 那天晚上,陈钊喝了很多酒,他酒量很好,但那天还是喝醉了。 从小酒馆出来的时候,他远远地跟几个同事道别,看着喝得烂醉的同事们一个个转身离开,然后换了个方向,自己在熟悉的小城镇里打转。 G城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从小就向往警察这个职业,后来毕业后曾经留在A市的警局工作,但因为工作上的错误,又被下放到了G城,等啊等,最后,他又被转到了警校去。 那天是凌晨四点多,天还是黑乎乎的,陈钊喝多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路面上,他走着走着,一回头,想看看小酒馆,结果这一扭头,他已经看不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酒馆已经被他远远地甩在后面了,像是他人生里无数个重要的转折,他以为都很重要,从门帘的样式到进门时的热闹都会牢牢的记住一辈子,结果一回头,却已经被甩出很远很远,远到都看不见了。 彼时正刮起了一阵风,吹到了陈钊的身上,都是三月份的天了,但陈钊竟然恍惚间感觉到了一阵冷。 他这次病完之后,整个身子好像都差了一些,再也不是原先那个日天日地拿命耍着玩儿的陈钊了,以前寒冬腊月他穿着皮衣都敢四处逛,脱了皮衣下面就是半截袖,冬天夏天对他来说都没区别,现在都三月份了,风一吹过来,他竟然都有些骨头发凉。 陈钊以前说自己老,都是嘴上随便打花花,心里头从来不把这放在心上,总觉得他再拼一把,使点劲儿,跟个普通年轻人也没什么区别,而在现在,陈钊才清楚的意识到,真的老了,岁数大了,风一吹骨头都受不了。 他拿着一瓶酒,一边走一边喝,辣胃的白酒钻到肚子里,一路引燃他的唇舌,陈钊一路晃悠回了家门,发现他们家居然是亮着灯的。 陈钊走进门去,还没等掏出钥匙开门呢,门已经开了。 门里露出一张漂亮的脸来。 谢予穿着一身软白的睡衣,细碎的头发遮盖住了他的眉毛,只露出来一双还带着点惺忪的眼眸,他像是睡醒了才发现陈钊不见了一样,一见了陈钊就蹙眉,漂亮的眉头拧在一起,把陈钊拉进来,然后低头去嗅陈钊身上的味道:“喝酒了?还抽烟了?” 陈钊就哈哈笑,心说谢铭养出来的孩子怎么跟谢铭一点都不像呢,跟小媳妇似得,瞧瞧,谢铭死得太早了,这么大儿子都让他捡便宜了,等他下了阴曹地府,非得跟谢铭喝两瓶,感谢谢铭生个儿子给他玩儿。 他一边笑,一边走进门来,他喝得太多了,现在已经开始上头了,脑袋有点发昏,站不太稳了,干脆就直接靠在墙上,举着手里的酒瓶子,晃荡着里面剩下的白酒,问谢予:“小兔崽子,想尝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