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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爸确实希望你这几年能在学校里老实待着。但我们没人把学校当成你的收容所,你也不要把它当成牢笼。因为你迟早要离开它的,而且也无法回得去。与其说是牢笼,你不如把它想成一个蛋壳。这是你人生里剩下的最安全的孵化的时间了,你明白吗?” “……” “这段时间里,你真是需要尽量多学到些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学到些以后能帮助你的东西。不然等到蛋壳碎的那天,你怎么办呢?” 我闷闷地说:“可是,万一上课老师教的那些,都是对我没用的,帮不到我的东西呢?” 他又笑了:“你说得对,这的确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教育不止是教给你知识,它也教给你主动学习的能力,教给你逻辑思考的能力。这种能力,在你日后的人生里,是一定有用的。” 他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小竟,我真的觉得你很聪明,敏锐,坚定。你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不容易被人动摇。” “你只是还没长大。但我相信你会很快长大的,”他信心满满地说,“你会变成很好的大人的,小竟。” “……”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了轻松的感觉。 从来没有人这样耐心跟我说这些,也没有人这样耐心听我说这些。 我好像一直在等着这样一个人。 然后终于等到了。 程亦辰还在温和地看着我,他有双深黑的,让人觉得暖和的眼睛。 我觉得我有那么点喜欢他了。 我也突然有点想我爸。 我也很想念卓文扬。 第十六章 我也很想念卓文扬。 我想念一觉睡醒,发现他坐在我身边的时候,那种安全感。 阳光会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他的头发和眼睛上,一切都在闪闪发光。 光是这样就很美好,就能点亮我枯燥灰暗的一天。 我也不图他好看,也不图他名气,更不图他有钱,就是莫名其妙地想靠近他。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全无所图地,主动地想和一个人亲近起来,所以也格外容易觉得受伤害。 是我太矫情了吗? 我有点后悔。 但我也不可能去找他道歉。如果被欺骗的人还需要低头反省自己,那道义又在哪里呢。 “辰叔!”我夹着腿,在门口来来回回团团转,完全是热锅上的蚂蚁本蚁了,“我好急啊!你好了没啊!” 虽然知道他是在洗澡,没法那么快,但另一个卫生间陆风在用啊,去催陆风我不如直接尿在门口算了。 又团团转了几十秒,这种度秒如年的煎熬我也真是够了,我已走投无路了,绝望地趴在门上,哀嚎:“辰叔啊……” 门终于“碰”地开了,水汽朦胧里,我看到辰叔狼狈地裹着浴巾出来。 他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连客套都来不及,已经一个箭步嗖地窜了进去。 光速上完厕所,我整个人身心都得到了释放,终于可以气定神闲,以重获新生的姿态走出来。 “没事没事。” 辰叔笑道:“憋坏了吧。不要最后一秒才去洗手间,对身体不好,这坏习惯都说过你多少次了。” 他衣服还未全穿好,我一眼看见他胸口有一个并不特别大,但十分狰狞的疤痕。 那痕迹把我吓了一跳。 我指着他:“这是……” “哦……这个吗,”他低头看了看,说,“没什么,以前受过伤。” “枪伤吗?!” “嗯。” “天啊……” 打在那里,心脏的位置,而他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跟我说话。 我惊疑不定,问:“居然……没事吗?” “有事啊,”他笑道,“我有差不多快两年的时间吧,失去意识。” “……” “因为脑部缺氧的缘故,”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也变得不太好使了。老记不住事情。昨晚陆风帮我把那炉子修好了,我说‘天喽,你什么时候修好的!’,结果今天早上,我用炉子的时候,又说‘天喽,你什么时候修好的’,把陆风都给逗乐了,他说就跟在看场景回放一样。” “……” 我笑不出来。 我想起自己那时候,冲着他说“你读了这么多书,也没见得多有用”,想起他那一刻的表情。 我那颗没血没泪的心,也突然生出一种汹涌的愧疚。 这样戳人家伤疤,我是有多混账啊。 要不是因为这样的事故,他现在应该可以过得很不错吧,早二十年,X大毕业生的含金量还是相当高的,哪至于沦落成这样。 人生真是无常。 我只能说:“你有个很优秀的儿子呢,不用担心,他可以给你养老。” “啊,”他真心实意,又有些腼腆地微笑了,“他是比我强多了。” “那……你夫人呢?” 他说:“癌症去世了。” “……”我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聊了,“哦,那个,你儿子那么出色,爷爷奶奶也会很高兴的……” 他顿了一下,说:“我爸去得早。我刚毕业工作没两年,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我妈也走了。” “……” 他低声说:“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