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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启林低头一瞥,眉头微微耸动,但全当没看见,又把目光挪远。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夏炎心里暗自好笑,略一颔首,转身作势要走。 “回来!”季启林总算正眼瞧他,上下打量,眉头高高隆起,“你这头发怎么回事儿,难得穿次正装还这么不正经。” “前几天染的。”夏炎抬手拨正刘海,见季启林已经收起虚张声势的气焰,忍不住说:“我觉得还挺好看。” 季启林又多看几眼,竟也没有反驳,笑骂几句后,语重心长地拍他的肩膀,点开微信界面,“长话短说,先看看待会儿会面那位艺术家的作品。” 夏炎凑过去,聊天界面上是几句简短的开场白。 艺术家说:“我姓陆。” 季启林点开作品视频之前,他又看到对话框顶部的名字,两个英文字母:Yu. 心脏陡然一跳,但并不剧烈,很快自行调节回正常节奏,夏炎盯着两个字母陷入恍惚。 回过神想再看一眼的时候,视频已经播放结束,季启林把手机拿开,嘴里不住夸赞。 夏炎听到他问,“怎么样,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什么?”他错愕。 “什么什么,”季启林手掌拍上他后脑勺,“人家的作品怎么样?” “啊,好。” 季启林低头回消息,又把视频转发给他,以便学习参考,最后谆谆嘱咐,“一会儿好好聊,这次的展览我们得指望他了。” 酒店门前熙来攘往,日光不再,夜幕把街景与人流糅成同一种黑,工业灯光再亮也照不清每一处,熟悉的人丢进黑夜里,也难能看清彼此。 夏炎点头应下,觉得那一下异常心跳来得莫名其妙,只是两个普通字母而已,怎么会联想到一个多年未见的人。 “老师,我饿了,”他平复呼吸,揉着肚子跟季启林卖惨,“一天没吃饭,能不能先进去吃点儿?” 为这场会面,季启林狠下血本,挑的地方是海城颇有格调的私人酒店,包间淡雅美观,如同微缩版苏州园林。 他们这一行,宴请招待也有门道可言,合作的年轻艺术家,约在西餐厅、酒馆居多,年长一些的,才会选这种阖家欢乐的大圆桌。 思及此,夏炎更松口气,打量起一桌精致菜样。 连西瓜都经过巧手雕琢,瓜瓤红得娇艳欲滴,端正地码在青釉瓷盘里,单是看着热气就消去大半。 他在偏位坐下,提起一牙西瓜,一口咬下去时,包厢门上的风铃同时响起,清脆而急切。 门一推开,走廊里嘈杂的声音一涌而入,或尖或钝,或急或缓,此间夹杂着一道喑哑男声,仿若与其他声音不同音轨,尤其好辨认。 动物通常拥有超常的第六感,能够预兆灾难前的低频磁场。 这一刻,夏炎觉得自己也拥有了这种能力。他挺直腰板,桌子下翘起的腿也收回原位,又低头咬下第二口瓜。 秋末的硕果汁水仍然丰沛,顺着他的指尖向下滚落。 门关上,清晰的脚步声已绕过屏风,再一抬头,季启林与一位年轻男性并排走过来。 那人比季启林高出一头,穿着一身哑黑西装,没系扣子,内里的白衬衫像是绸质,松垮地坠在身上,隐约可见隆起的胸肌。 姓陆,艺术家,国外回来。 夏炎捏住西瓜的手指一颤,果然是他啊。 来人越走越近,却始终偏着头与季启林寒暄,夏炎的目光便堂而皇之地落在他脸上。 看上许久,不禁想起曾参与的一场名为“重逢”的展览,当时觉得那些经年再遇的桥段,未免太戏剧性,原来生活远比艺术作品来得更加戏剧。 手里的西瓜仍在滴水,夏炎俯颈想再去咬第三口,被季启林出声喝住:“小,小夏啊,过来跟陆老师打个招呼。” 他没绷住笑了一下,分明听出来季启林想骂他小崽子。夏炎把西瓜放下,握住餐巾匆匆一蹭,三两步走过去。 面对面站定后,那张曾经以手丈量过的,堪称黄金比例的脸,顿时放大在眼前,没有因岁月的冲刷而变形,反倒线条与五官更锋利了些,勾勒出一种冷厉气质。 同学,旧友,他们好像都算不上。说不清什么关系,也就不好熟稔的招呼。 夏炎挂上淡笑,从容道:“陆老师您好,初次见面,我是这次展览的策划,夏炎。” 无声对视几秒后,年轻的艺术家同样报以礼貌微笑,“你好,陆周瑜。” 相识十年之久,夏炎第一次听他自我介绍,大脑一空,回道:“久仰大名。” “是吗,谢谢。”陆周瑜垂眼一笑,伸出左手,四指并拢,拇指朝上,是要握手的姿势。 夏炎僵在原地,只觉得胳膊是被蜡浇灌而成的死物,抬不起来。右手拇指蜷起,揉搓掌心残留的西瓜汁。 正欲推拒,一抬头对上陆周瑜置之度外的神情,仿佛不理解他的停顿一般,“夏老师?” 一旁的季启林适时地用气音催促道:“小夏。” 夏炎心一横,抬手直接握上去,甚至用了点力气,未干的西瓜汁迅速淌过相贴的皮肤。 握手礼以三秒为宜,很短,分开时手心潮热又黏腻,像握了一把暴雨前的浓稠空气。 第2章 让开 夏炎他不禁有点紧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