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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没想到身后有人,陆周瑜转过头看他一眼,在树荫里把画具放下,支起画板。 等不到回复,又被晒得头昏脑涨,夏炎暗自“嘁”一声,觉得这人冷漠无情,抬脚准备离开。 “夏炎。”陆周瑜叫住他,用下巴点点身旁留出的另一块树荫,“在这儿画吧,你先画,有不会的问我。”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夏炎在学会背乘法口诀表之前,最先会背的是化学元素周期表。因父母都从事化学行业的原因,小学起他就熟练掌握化学方程式的配平原理与口诀。 调色不就是颜色叠加,又有什么难的。 这么想着,他提起画箱,走到陆周瑜右手边靠后的位置坐下。 支画板、贴画纸、铅笔起形,前期一切顺利。 颜料盒是画室统一配备的,四十八种颜色按顺序排列在格子中。 涮好水粉笔后,夏炎开始比葫芦画瓢。 第一排第三格、第三排第七格、第四排第六格,再加一笔白颜料,混在一起,就是树干的颜色。 他在心中记下陆周瑜蘸取的颜料,如同做化学实验般,谨慎地按顺序将其融合,涂抹到画纸上,得到与之相近的颜色。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大约是陆周瑜画画的姿态过于随意,很像是随心又随机地选择颜色,不像夏炎那般慎重。 之后是天空、树叶、山楂。 画到山楂时,一只蝉蜕从头顶的树荫落下,砸在未干的颜料上。夏炎分神片刻,再抬头时,陆周瑜已经完成了山楂的铺色,走到他身后。 夏炎顿时觉得锋芒在背,硬着头皮问他:“山楂我应该用哪个颜色?” “你觉得应该用哪个颜色?”他反问。 “……朱红?” “可以。” 夏炎松了口气,蘸取一笔朱红涂在调色板上,虚心请教:“还要加什么颜色?” 身后没动静,他忍不住准备回头时,一只胳膊从脸侧伸向前,指间捏着一串山楂。 “观察一下,”声音擦过耳畔,陆周瑜语调随意地问:“除了红还有什么颜色?” 耳廓微微发热,夏炎看向山楂,犹豫道:“赭石?” 陆周瑜“嗯”一声,问:“还有呢?” 还有? 夏炎想转过头,却被他另一只手按住头顶,语调平淡:“不是让我教你吗?那就好好观察。” 动作霎然顿住,注意力集中到山楂上,观察许久,夏炎闷闷地问:“黄绿……?” “这不是能看出来吗?”头顶的桎梏松开,陆周瑜语气含笑道:“不用完全照着我的画。” 被轻飘飘戳穿,夏炎的耳廓热意更甚,头埋在画板上默默调颜料。 “哎!”恍惚间把钴蓝当成黄绿加了进去,他不禁惊呼一声,抬头求助:“这怎么办?” “加就加了,”陆周瑜说,“你不高兴的话也可以加一点黑色。” 笔刷挨近黑色颜料之前,夏炎停下动作,不太确定地问:“真的可以加黑色吗?” “为什么不行?”陆周瑜答:“那加一点紫罗兰好了。” 夏炎放下画笔,突然站起来,面对面问他:“加什么颜色都可以?” 陆周瑜浑不在意地答:“当然。” “你是不是根本不想教我!”夏炎忍不住问,问完又觉得浪费口舌,因为事实已经明摆在眼前。 他既为陆周瑜的敷衍感到愤怒,又为自己低声向他求教感到屈辱,反应过来时,已经放出狠话—— “来打一架,”夏炎扬扬下巴,“我赢的话,你就好好教我,输的话,我马上走。” 陆周瑜闻言看着他笑了笑,慢悠悠道:“可以啊。” 那场架最终没能打成,因为天气太热,稍一动,汗水就源源不断地从皮肤里沁出来。 两人并排坐在河边,小腿泡在河水里乘凉。 “暂时休战。”夏炎边用手掌扇风边宣布,一只还在滴水的山楂飞进他怀里。 陆周瑜洗过脸,眼角眉梢还挂着碎钻般的水珠,偏过头对他笑了笑:“你把山楂吃了,不皱眉就算你赢。” 没有镜子,夏炎始终不知道当时有没有皱眉,应该皱了吧,山楂那么酸,酸得他想即刻用最浓烈的颜色去表达。 但陆周瑜还是对他说:“你赢了,恭喜。”然后如约好好教他画画。 虽然再次坐回画板前,他还是说了一样的话:“什么颜色都可以加,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它就是什么颜色的。” 但莫名其妙的,夏炎觉得似乎抓住了一些东西,他在原本观察到的颜色中,又加入象征酸涩的柠檬黄,最后调出满意的山楂色。 那年夏炎十八岁,很是不知天高地厚,尤其热衷于和陆周瑜打赌放狠话,心不甘情不愿对他说过很多句“算你厉害”,同样,也收获过许多句“你赢了,恭喜”。 如今想来,似乎远在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段感情时,就已经把自己置于被动地位了。 而心动的起点,或许就藏于某一次陆周瑜对他降低获胜标准、让他误以为自己被好运眷顾的“恭喜”中。 次数太多,难以回溯查证。 极端天气导致信号受扰,取消见面的微信消息一直发送不出去,再次重试后,总算发送成功。 夏炎呼出一口气,说不上心安还是心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