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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夏炎略带尴尬地抓抓脸,“总记不住名字。” 说完径直向里走,嘴里说“你随便坐坐,我去倒水”,然后进了厨房。 泡的仍是上次来时喝过的白茶,但水果从山楂换成了柑橘。 他不解释让陆周瑜一起回家的理由,陆周瑜也不问。喝到最后,夏炎靠在沙发上,眼神越发混沌,好像下一秒就要睡过去,呼吸也变得绵长,身上是酒和茶糅杂的味道。 原本想等他睡着就走,但每一次,陆周瑜侧过头看他,夏炎便立刻接收到他的目光,像上课偷偷打瞌睡的学生,极力地睁大双眼,以示清白。 总算看不下去,陆周瑜对他说:“你睡吧,我先回去。”想了想,即便知道夏炎还醉着,听不进任何话,他还是补充道:“季老师说的双年展……” 说到这句,原本昏昏欲睡的夏炎骤然惊醒,手一挥,沙发靠背上搭着的一件外套被他掀翻在地,有什么东西掉出来,在地板上连续磕了几下。 Kitty闻声跑来,在它叼进嘴里之前,陆周瑜弯腰捡起,拿在手心,发现是那枚被拿走的打火机。 “已经快用完了。”夏炎从沙发另一头跌跌撞撞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枚打火机,应该是他在便利店新买的。 他说:“赔你一个新的,这个旧的你别要了吧。”说完,伸手扣住陆周瑜拿火机的手腕,手心很烫,又很软,没什么力道,很轻易就能挣脱。 但陆周瑜没有挣开,也没有去拿那枚新的,而是问:“为什么?” 夏炎原本还跟陆周瑜对视着,闻言垂下眼睫,嘴唇紧闭,整个人像被乌云笼罩,消极地抗拒回答。 若是往常,陆周瑜不会再多说,多问,多留一秒,但此刻莫名地,他又问了一遍:“夏炎,为什么?这是我的。” “我后悔了!你又没有给我回复,”夏炎仰起头,呼吸间的热气全扑在陆周瑜的脖颈,“我为什么要还给你?” 不知道是因为太困,亦或其他原因,他的眼眶微微发红。 “你想要什么回复,”陆周瑜看着他,又问:“你还想试吗?” 夏炎不说话。 打火机,红旗渠,一个又一个赌约,一句“试试”,一个雨夜里失控的吻……所有如鹅毛般轻飘飘的片段串联,足够得出一个令人沉湎的结论。 直到此刻,陆周瑜不是感受不到夏炎对他的一些好感,一点喜欢,但他对这份情感的重量难以估量,也不抱期望。 “你想试多久?”他这么问。 夏炎的思维还停滞在上一个问题,回答:“想。” “那好,”陆周瑜反手握住他,说:“那我们就试试。” 第36章 记得 夏炎上一次酩酊大醉,是蜃楼美术馆的压轴展品被指控抄袭的那夜。 偶尔回想那天,就像被抽帧的卡顿画面,每个场景都亲历过,却又有种荒诞无稽的错觉,像在看戏。 也的确是在看戏。 沈齐作为始作俑者,从一开始就被家人接走,他离开前,信誓旦旦告诉夏炎:“没关系的,我能摆平,你等我。” 从事件曝光到舆论发酵,一切快到甚至来不及预案,闪光灯和话筒已经全部抵达眼前,快门开合的声音犹如铺天盖地的讽笑,夏炎就是戏台上唯一的丑角。 能解释一下吗?听说你们合作很久了,你早就知情吗?美术馆还能如期开吗? …… 当记者将一个又一个问题砸来时,夏炎职业生涯中第一次感到彷徨。 美术馆安保人员姗姗来迟,将一众记者清出展厅。当夜,夏炎将便利店货架上的酒全部扫荡,一个人窝在展板背后的金属框架内,黑暗中开了一瓶又一瓶。 后来,季启林不知怎么找的到他,站在那副框架外,带着点无可奈何说:“先出来。” 夏炎不动,季启林又说:“你出来,我跟你一起喝。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 “你三高,不能喝。”夏炎醉醺醺道。 季启林被他气笑,气势汹汹地去买了兜果汁回来,将手电筒打开,照亮自己,“能出来了吗,还是你想我一把老骨头也钻进去?” 凌晨时分,两人在一盏路灯下席地而坐,美术馆安静的几近诡异,唯有飞虫撞击灯光的细微响动。夏炎沉默着喝酒,三巡已过,才肯吐露真心:“都怪我。” 他这么说,把被搞砸的展览,被糟践的成果,甚至连同抄袭者的动机,都一并揽在自己身上。 季启林只是听,听他说对不起团队成员的心血,听他说沈齐是为了他才走错路,听他说记者被轰出去的时候受了伤,林林总总,最后说:“我大概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 “你爸妈之前是这么说过,”季启林说,“但我觉得适合。” “哪里合适?” “你比我清楚。” 季启林做惯了老师,授课只讲明中心思想,其余都需要自行领悟。撂下这句话后,似乎总算耐心耗尽,一脚踹上夏炎的小腿肚,骂他这么喜欢揽责任,那就别想撂挑子,醒了赶紧干活。 到家时天还黑着,夏炎坐在阳台,又从袋子里掏酒喝,却发现剩下的酒全被季启林掉包成果汁了。 你比我清楚。他拧开一瓶山楂汁,同时咀嚼果rou和这句话,心想,我该清楚什么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