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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还不简单,”夏炎轻松地说,“寒暑假的展览最多,你放假了跟爸一起来。” 娄瑞还想坚持,“你喜欢什么狗,大一点的?” “妈,”夏炎叫她,嗓音拉长,撒娇似的,“我现在养鱼,给你看看,特别好看。” 他找出手机里的视频。 半晌,娄瑞才从手机里抬头,“宝宝,你是不是一直怪我和你爸,”她的嗓音有点紧,“你的第一场展,我们本来答应要去。” 鸡蛋壳剥干净了,夏炎伸长胳膊放到娄瑞盘子里,“妈,再吃一个。” 八点多钟的太阳还不够热烈,但色泽浓郁,在桌面上铺开大片的橙,娄瑞的手背也被染上一小块颜色,夏炎握了握她被晒暖的手。 “要这么说,那你和我爸的科研成果,我可一个字都看不懂。”夏炎抬眼跟她对视,笑着问:“你们怪我吗?” “我们怎么会怪你?” “我也是一样的。” 这些年里,夏炎不是感受不到娄瑞和夏正炀对他的愧疚,掺在略显生疏的关心里,偶尔令他无所适从。 小时候确实怨过他们的缺席,但这并不影响他无忧地长大,心智健全,懂得许多成年人的无奈,也懂得为人父母同样拥有对人生的选择。 “妈,不要为我,为你自己。你喜欢做科研,那就继续做。”夏炎绕过餐桌,坐到她旁边,像孩童依偎在mama的肩膀,“我支持你所有决定。” 娄瑞没了声音,手放在夏炎的后颈,一下一下地揉,在夏炎想抗议她像在揉小狗的时候,她的肩膀隐隐地开始抖动,而后几滴水砸在夏炎的手背上,溅出一片水渍。 水渍扩大,夏炎才意识到娄瑞在哭。 “妈。”夏炎从她肩膀上起身,还没看清那张哭泣的面孔,娄瑞用掌根一把将泪和悲伤抹平了。 只剩眼圈有点红,“不说这个了,mama再想想。”她说,“你那个朋友几点到?我多做几个菜。” “九点多,我去接他。”夏炎有意活跃氛围,“妈,你做饭不如做科研,别忙了,一会儿就等着吃吧。”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娄瑞轻声问。 “我不会,陆……我朋友姓陆,他会。我们一起给你做。” “好,”娄瑞点头,把盘子里的鸡蛋拿起来咬了口,轻咳了两声,语调恢复平静,“跟他关系这么好啊。” 夏炎垂下眼,“嗯。” “大学同学吗?” “不是,”夏炎把桌上用过的餐具摞到一起,叮叮当当的声音里,说:“不过认识很多年了。” “这么要好啊。”娄瑞吃掉最后一口蛋白,头微垂着,又这么感叹了一句,语气显得有些微妙,但夏炎还没来得及问,又听见她不经意间提起一位同事。 “梁阿姨,还记得吧,退休会上你见过。” 夏炎抱起盘子往厨房走,打开水龙头,“有点印象。”他没让娄瑞帮忙,往海绵布上挤洗洁精,“我来吧妈。” “梁阿姨有个女儿,比你小两岁,”娄瑞靠着水槽,“那天梁阿姨看见你,一直找我要联系方式,我说得问问你的意见,你们年轻人不喜欢这套。” 娄瑞把夏炎冲好的盘子拿在手里,用布拭干水分,“给她吗?”她问。 “妈,”水声哗啦作响,夏炎冲掉手上的泡沫,卫衣下摆沾上水,洇湿了一小块,他随手一拧,说得干脆:“我有喜欢的人了,你跟梁阿姨说声抱歉吧。” “是吗?”娄瑞不像多惊喜的样子,但仍愣了一下,扯出一张厨房纸,把夏炎衣摆上的水渍吸干,“那就好,我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 她仍是齐耳短发,只到夏炎胸口高,肩膀瘦削但始终板正,从不佝偻。夏炎搭上她的肩,推着她往走,路过餐桌时抄起早报,把娄瑞安置到院子里的吊椅上。 “我去接人,不耽误你学习时间。” 走出两步,夏炎又回头,被葡萄叶筛下的光斑落在他身上,整个人都在发光,神采奕奕的,像拿到一百分试卷,迫不及待回家找mama分享的小孩。 “妈,我以后带他来见你好不好?”小孩眼睛里的得意藏不住,“他特别好,你肯定也喜欢。” 娄瑞也笑了,轻轻晃动吊椅,说:“好,快去吧,别让朋友久等。” 夏炎查过从敦煌来,火车要近五小时,且买不到任何卧铺票。陆周瑜说等不及应该是真的,他不顾劝说,乘坐最早班次,九点半到站。 夏炎仍旧在柱子旁等。 大约是时间尚早,这次出站口人不多,第一波人里就有他要等的那个。 陆周瑜换了件短款牛仔外套,工装裤脚收在沙色马丁靴里,像是从沙漠中长途跋涉而来,隔着人流也难掩满身的风尘仆仆。 单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另一只手抬起来,朝夏炎挥了一下,手里的报纸跟着翩飞。他直直地走过来,轮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仿佛都听得见,大厅里的吵嚷声被挤开。 两人面对面定,夏炎说:“都说了这趟车太早,你黑眼圈很重。” “在车上睡了一会儿,”陆周瑜把手上的报纸折好,压在拉杆上,空出一只手揽了下夏炎的肩,往外走,“晚上到酒店再睡吧。” “你订过酒店了吗?” “还没有,”陆周瑜说,“不知道哪家离你近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