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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若一语成谶的功夫始终不弱,某日,短促、如恶魔呓语的、连续不断的求救信号,陌生频率节节奏响,描绘着南若孤身在海岸苦苦支撑的绝望。 但那日阳光灿烂,世间祥和,浮世回廊的白鸽划过长空,庆典游行盛大空前。 男人斟酒复饮,眺望繁华景象,直到虚无的信号消失。 因为除了任雀,没有任何人听到来自海岸的求生信息。 任雀去了浮世回廊的监牢,森冷潮湿的水牢泛着腐臭气味,掌灯循着楼梯向下,任雀的梵袍在冷光照耀下白得晃眼。光影错乱,覆过他略带忧虑与凝重的眉眼,只见抿成一条线的唇。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而狭长的通道里,灯具生锈,随走动发出吱嘎声音,离得近了,任雀突然驻足在原地,愣愣地盯着生锈栏杆里那团蜷缩的生物。 听见有人路过,那东西不知疲倦地动起来,仿佛做过千百遍一样。锁链在水池中拖行,腐臭味道再次涌起。 破布袋拖曳在地上的刺耳声音,黑影一晃,一双伤痕累累的手握住栏杆。 “呜呜!” 那东西的叫声很轻,沙哑而干涩,从牢笼后流出,让任雀突然红了眼眶。 楚虞把额头死命挤在牢门上,尾巴啪嗒的努力扑腾,像用尽了力气窜出来,凄惨而带哭腔地冲任雀叫。 任雀听不懂人鱼的语言,但他那刻仿佛明白了楚虞的意思。 楚虞在说: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第66章 其为人鱼王的褒奖 洛神府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任雀与楚虞隔着囚笼对视,梵袍色泽明亮,如藏锋的银刃。他半张脸笼在阴影中,稍抬起视线,如屹立在污泥中的谪仙。 楚虞身上挂着锁链,时常饱含无辜的眼睛发红,他畏缩地瞥了眼任雀周围,一言不发,只转头,凄苦地盯着任雀。 任雀的探望时间短暂,看似独自一人,实际时刻处在监管者的监视下。他立在原地,眉目染着哀伤,长久注视,楚虞低下了头。 “是意外,还是蓄谋?”任雀的嗓音很沉,冷冽中压着被惊扰的烦躁,他居高临下地俯视楚虞,一瞬又回到了刚见面时的样子。 像是在盘查嫌疑人。 楚虞没出声,他揉着手腕,尾巴不安地缓慢抬起,勾出柔韧弧度,再度轻轻放下。 任雀总觉得,巧合这种说辞在南若与楚虞身上行不通——南若不肯将事情原委对他详说,摆明了不想让他掺和。 刚巧撞上身份尊贵的王储,拥有强大血统技的楚虞,唯有杀之后快的惩戒方式,人鱼族臣的力争……任雀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房顶的水滴落下,如冰片破裂一般绽开在任雀脚边,他视线缓慢聚焦,落在楚虞脸上。 漂亮到过分的小家伙正不停地抹眼泪,泪水弄花了他的脸,幼年体态的人鱼让人有十足保护欲,尤其是楚虞这种勾人的东西。 原来,楚虞还没成年,不是说好了下次见面就能哭出珍珠么。 任雀攥了下拳,他从衣袖里摸索,手未伸出,就听楚虞尖锐一叫,两把匕首架在了任雀脖子上。 “任大人,勿动。”两只穿检察官服饰的官员凭空出现,一左一右,狭长眸子溢满警惕。他们反握匕首,搁在任雀颈侧,同时低声警告。 “只是一枚糖果,应该不碍事吧?” 任雀没听,细长指节从广袖中露出,梅子糖的褐色包装纸衬得他手更白。他唇一勾,冷漠又轻佻地向前递去,楚虞趴在囚笼的缝隙间,视线随着糖转动。 的确只是一枚普通的糖果——侦查手段用尽,两位官员没发现问题,便给了楚虞。 楚虞不吃,他紧紧攥着糖,贪婪地仰头注视任雀,脉脉含情。 “时间到了。” 官员冷声道。 任雀最后看楚虞一眼,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楚虞撕心裂肺的呼喊犹在耳畔,穿过腐朽狭窄的黑色通道,蔓延到风和日丽的浮世回廊。高柱巍峨的殿堂外,任雀刚出监狱便被头顶的阳光闪了下眼睛。 他眯起眼,空无一人的长廊中,许羲嘉倚在柱子上,偏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很快,两人并肩而行,谁都没说话,心照不宣地走出白玉宫,许羲嘉拐进巷子里,轻声道: “楚虞的处罚令公布了,一周后白玉坛,挖心取血。” 任雀倏然驻足,他神色冷峻,巷中光线收窄,阴影融化他的眼睛,只残留声线的烦躁与疑惑:“不是死刑吗,为什么要挖心取血?” 挖心并不能让人鱼迅速死亡,充其量只是重伤,相比普通刑罚,挖心显然更残忍,但任雀在意的不是手段。 如果只是为了报仇毙命,诛灭比挖心更符合常理,因为挖心不常动用,唯一目的就是取得犯人的妖心。 妖心是妖长期的力量来源,没了妖心,妖便是实打实的废人。古有邪道挖心炼药,至于取血…… “取心血是为了……”任雀喃喃出声,他瞳孔一缩,突然想到一件事。 “取心血,一般是为了夺取血统技。”许羲嘉的声音飘在风里。 仿若骨血凝固成一块,脊背生出的寒意浸透躯体,任雀站在原地没动,更为强烈的疑问浮现心头。 他需要去找一个人印证他的猜测。 任雀道了谢,刚要离开,就听许羲嘉一脸担忧地说:“你不在乎执行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