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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着白秉臣,也恨着曾经欢喜过的自己。 他没法不去想白秉臣,他近乎执拗疯狂地去搜索记忆里白秉臣每一个表情神态,去责问当时的自己怎么没能看出他笑意下掩藏着的冰雪,怎么没能听出他哪句话的言中之意。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这样的念想变成了一种执念,像是喂养他活下去的养料,他开始分不清最初的自己对白秉臣是不是有情,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会还有没有喜欢一个人的感受。 直到他们再次相见的那天,梅韶发现自己的心中除了恨还能涌动出别的情绪,那些让他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会牵扯着他,阻碍着他,甚至纵容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手放过他。 梅韶知道,来葬剑山庄求剑杀仇的人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们恨不得仇人立时死在面前才大快人心。 可他不一样,他每次动手杀白秉臣的时候,都能感受到自己心中有隐隐的施虐感。他想看白秉臣在自己手中挣扎不得,生死不能的样子,从他痛苦的表情中梅韶似是得到了极大的快慰。 梅韶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情感,可他知道,这样的感受在他们一次次的争锋相对中慢慢减弱,直到上次画舫,看着白秉臣窒息的样子,自己的心中竟若有所失。 就像是猫儿玩够了爪下的猎物,已经不耐烦到一个极点,只想一口咬破猎物的喉管,给这场嬉戏一个了断。 不知不觉间,梅韶已经把腕间的佛珠褪下,无意识在手中把玩,等到他反应过来,手指尖都已沾满了檀香,萦绕着他的鼻尖,缓缓地抚平他焦躁的情绪。 他没有再戴上佛珠,任由那道疤痕暴露在烛光下。 或许,下一次再遇见,他就能像那些求剑报仇的人一样,可以利落地斩断一切。 ———— 转而半月已过。 方敏还是一边愤懑地改了无数遍参奏梅韶的奏折,一边将府兵拨给了梅韶一半。 梅韶带着府兵进山后就再没有消息传来。 而自那夜醒来后的白秉臣在第二日终于退了高热,只是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将养了好几日才缓过来。 原本季蒲自他醒来后就守着,不让方敏进去,生怕这刚救回来的小祖宗又像上次一样一头栽进政事里,伤了身子。 可这次白秉臣却意外地乖巧,没有询问任何事,吃了药就睡,要么就是看着床顶发呆,几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季蒲反而担心起来,有意捡了几件趣事想逗逗他,他也毫无反应,就算季蒲佯装生气,他也不会再报以歉疚的一笑,说上一声“无事”。 这样的状态,让宁宽都不由地在一旁悄悄地和方敏张罗着,要不要请个法师来驱驱邪气,他们甚至怀疑白秉臣只是救回了人,魂儿还在河里。 宁宽甚至当晚就想去河边叫魂,被季蒲一通骂了回来,安分了一些日子,又忍不住到处打听起方府的宅院风水来。 把一众人闹得人心惶惶的白秉臣却没有丝毫反应,他沉默着养病,似是自己从来就没有开口说过话一样。 眼看着一日日白秉臣的身子算是好起来,可他还是寡言少语,季蒲都要怀疑自己的药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 实在忍不住,背着白秉臣,季蒲把宁宽揪到一边,问道:“他在白府里这样过吗?” 想了半响,宁宽为难道:“家主虽然平日里话不多,可从来没有在人前这样过,除了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时候,不见人也不说话。” 他这么一说,季蒲也想起来自己在平都时,被季叔叫到白府就是因为白秉臣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出了好歹。 季蒲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没有说话。 这些年,季蒲不问他的立场,不问他的谋求,只是单凭他一次又一次的受伤,也能看出他的每一个抉择都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 这样的不留余地,丝毫没有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或者说,在他眼中,自己的性命是最不值一提的。 若是这样的心思放在白秉臣拔毒之后,季蒲还能信上几分是他因为知道自己死期将近,才不管不顾地放手一搏。 可细细想来,他这样坚决的姿态在很久之前就有了,只是一直隐藏得很好,混杂在他毫无波澜的眸光中、低眉浅笑的神态中,让人分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他一次又一次地置自己于死地,可又一次次地再挨着苦痛从病痛中醒来,作为医者,季蒲的直觉告诉他,白秉臣对生死的不在意。倒更像是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必死之人,在死境中求生也不过是因为还有未完之事等着他醒来去做。 季蒲不知道支撑他活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有一天真的达成,他是不是也就不会再努力地活下去,而是放任自己归于虚无。 他好像已经习惯一个人去消化情绪,就连面上的喜怒也不是他内心所想。他活成了一个完美的权臣,平缓地布局收子,笑着周全各方,可无人能窥探出他内心半点的真实想法。 可这样的人真的就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吗? 还是说他如今的沉默就是他独自消化情绪,黯然神伤的方式。 由~公~众~号~风~吹~皮~皮/凉分/享/ 第61章 遗双信 已是夏至,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山中林深茂密,要比城里舒爽许多,可蚊虫鼠蚁也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