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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听出他话中的调侃之意,狠狠剜了他一眼。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谁的脚扭伤养上这么一段时日也不见好的。晟亲王的弓马不差,总不会看不出来你这点伎俩吧?” 心知梅韶一定是在暗地里打听了自己这两个月的动向,才对这些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李安也不欲和他争辩,懒洋洋地撩了撩袍子,默认了他的说法。 “明知故问。”李安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道:“你当初走之前,不是要我趁机把玉牒拿到手吗?” “我说的,好似是人和玉牒一同收入囊中。”梅韶有意逗他,问道:“现在的进展如何?” 李安扬了扬眉毛,一双狐狸眼也跟着往上挑了挑,露出点狡黠来,“我想出手的人,自然手到擒来。玉牒虽拿到手了,但我人也差点折了进去,真不是什么划算的好买卖。” “是折了人,还是折了心?”梅韶意有所指道。 “没办法,我生来便不是什么好命,又是在风月磋磨惯了的,话满十分,情动三分,倒不至于把自己整个儿都搭进去。”李安的眼中浮现出一点淡漠而忧伤的神情,“只不过动了些心思,叫他以为我情真意切罢了。” 梅韶看了一眼他身上少见的亮色衣裳,心下了然,李安在这场戏中是做足了功夫。 “玉牒我可是拿到手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能食言。”李安掩住方才波动的情绪,朝着梅韶道:“看你这身官服, 也是才从宫中出来不久,怎么,陛下准了你北上?” “我求得是平都驻城军统领的位置。”梅韶不着痕迹地把一旁的茶水往里推了推,免得李安反应过来后泼自己一脸。 慢慢地放下自己已经饮尽的茶盏,李安勉强露出一个笑来,“你......说什么?” 他身子微微前倾,盯住梅韶面上的每个表情变化,直到反应过来梅韶并不是玩笑,才颓唐地跌坐在椅子上,竭力压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向梅韶讨要一个解释。 “当初来平都的时候,我们可是说好了,你报你的旧仇,我报我的家仇,怎么,现在是做不得数了?”李安说着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南下的第三年,李安收到了姜国虞家的来信,附在信中有一截断了的狼牙,那是他的父亲,曾经的协恩王李成阙少年时打下的第一头狼做成的吊坠。此后沙场驰骋,李成阙都常年带在身上。 而这断牙上的刀痕是李氏亲族才配使用的蛇形刀,虞家是在暗示李安,杀死他父亲的就是李氏亲族的人,而李成阙身边最亲近的人,便是他的亲弟弟李成继。 回想父亲死后,李成继以发丧之名引军撤回一线谷,举兵投向凉国的种种举措,李安不能不去设想,父亲的死或许就是李成继意图称王的阴谋。 和虞家那里牵上了线,虞家家主毫不吝啬地分享着李成继的情报,在种种人证物证之中,李安还原了当年的情境。 李成继不满匍匐黎国之下,因此和父亲起了争执,在与凉国的交战之中,掌管后援军队的李成继在父亲兵困马乏时未出一人援助,等到父亲带着手下几个部众精疲力尽地回到营地,他的亲弟弟埋伏在两侧,亲手用象征着李氏荣耀的蛇形刀砍下了父亲的头颅,崩坏了他胸.前的狼牙。 李成继踩着旧王的血,登上了姜国的皇位。 一.夜之间,李安从一个背井离乡的异国质子变成了背负仇恨的孤狼。可他原本只想保住自己的一条命,想要远离平都的纷扰,只在寒城做一个孤独终老的野客。 谁曾想,万里的仇怨自北向南,跨越了整个黎国,带着血腥赤.裸裸地摆在他的眼前,逼迫他去正视。 那时的他才终于懂得梅韶执着多年的痛苦,他们两个就像是在荒野中行进的孤狼和独虎,同样背负着血海深仇,同样满怀着一腔仇怨,在赵祯的一道圣旨中,从寒城回到了平都。 千佛寺老和尚的箴言何止是给梅韶,同样也是给的李安。 平都风云诡谲,可他们踏出寒城的那一刻起,谁都没有想过要回头。 现在行至半路,梅韶却违背了当初他们二人之间的约定,李安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 “是因为白秉臣?” 等了半晌,梅韶也没有开口的迹象,李安忍不住压住怒意出口询问。 梅韶倒好似一点也不把他的境遇放在心上,竟垂眸细想了片刻,迟疑道:“应当......算是?” 单凭李安是姜国人,苍山旧事的真相是算不能告诉李安的。可除了这个缘故,还有什么能够去解释自己现在对白秉臣态度的转变? “或许是色令智昏?”他脑子一抽,竟把自己心里想的玩笑话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李安感到热血翻涌,他恨恨地握住桌角,手上的青筋显现,可还是顾忌在外头,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梅重锦,你真当我是傻子?昔日说旧爱可放的是你,如今说色令智昏的人又是你!你是疯了吗?为了一个白秉臣,你不想给梅家复仇,不想给尸骨伸冤了吗?当年口口声声说,要如何借长公主之事投奔左相,如何踏上兵部尚书之位,如何拿到军事巡防图后借机北上,如何联合旧部重返平都的人,是谁!” “当初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北上之后,你重修旧部,我重返姜国,至此,才算合作结束!如今,我依你之言拿到了玉牒,你却告诉我,你已经熄了复仇心思。怎么,你还天真地觉得白秉臣会向从前那样待你,还是天真地认为平都这个虎口龙潭是可以高枕无忧,酣然卧睡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