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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裙下臣 第32节

    他还想告诉她,他愿意向建明帝奉上那一副永子,只求能娶她为妻。

    可是姜妁没有来,一次也没有,甚至没有派人过问他为何还留在公主府中,就好像已经忘了他这个人一般。

    李承松等得越发烦躁难安,借着与那些男侍起争执为由,这些日子以来,头一回踏出青竹园。

    他看似漫无目地的四处走动,实则路过了一处又一处姜妁常待的地方,心底隐隐的期盼着,能在何处与她‘不期而遇’。

    就在李承松快要心灰意冷的时候,下意识往花园东侧的水塘走过去,他打算最后去月华亭看看,赌这最后一次,姜妁若在,就必然是命中注定,他定带国宝求皇上赐婚!

    在他暗自下定决心后,走过幽曲的小花园,远远便见月华亭里亮着烛火,他满心期待的人,正坐在那儿对影自酌。

    李承松的心嘭嘭直跳,甚至因兴奋有些头重脚轻,他整了整头冠和衣襟,又看看衣袂,确定自己形容并不狼狈,才一路走过去,沿途还折了一朵半枝莲。

    守在姜妁身旁的侍女察觉有人过来,转头打量了李承松一眼,像是认出他来,并未出声阻拦。

    李承松迈步走上台阶,眼睛不舍得离开姜妁半分。

    她穿得单薄,里头是一身水红的襦裙,外头只罩着一件薄薄的大袖衫,用手撑着头,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臂,平日里总是藏着情绪的水眸半阖,似是睡眼朦胧,艳色的唇泛着盈盈水光。

    李承松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试探着喊了一声。

    姜妁没什么反应。

    他缓缓伸出手,却在触手可及姜妁肩头时停住,有些踌躇的将手合拢又张开,紧张得直搓。

    李承松还是没能抵抗住心中的渴望,手心轻轻落在姜妁的肩头,轻声道:“殿下?”

    姜妁像是被惊醒,抬手抹了一把脸,转头看向李承松,眼里还有些迷茫,盯着他看了许久,好似认不出他来,过了片刻又好似认出他来,娇娇的朝他伸手,嘀嘀咕咕道:“……我有点冷,还有点热……”

    她的声音带着醉酒后的沙哑,听起来有些迷糊不清,李承松只听出个大概,想了想,俯身将耳朵凑近她,一边问道:“殿下是有些冷吗?”

    姜妁却并不回答他的话,自顾自的拉起他的手,自己的脸也挨过去。一边说:“脸上……发烫……”

    自己的手落在她绵软的掌心,李承松有些受宠若惊,心中欢心雀跃,做梦都不敢想,能有朝一日与姜妁这般亲近。

    他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见姜妁执着的拉他的手往她脸上去,就又大着胆子,将那朵半枝莲放在石桌上,想将另一只手环上她的肩。

    容涣拿到披风回来时便瞧见这副场景,李承松站得近,掩住了姜妁大半边身子,只露出头和一只手。

    远远看上去就好像,李承松长身玉立,姜妁娇娇怯怯的环着他的腰,两人郎情妾意情瑟和鸣。

    容涣眼眸发暗,身后的手拧握成拳,最终忍无可忍,抬手便朝身旁的榕树捶去,那树晃了晃,连着土里的跟脚一块儿,往一处歪。

    月光凛凛的自他头上泄下,在森冷月色的映衬下,哪怕容涣还在笑着,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依旧显得有些阴森骇人。

    他手一甩,袖中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容涣一手提着剑,一手拿着姜妁的披风,面上笑意盈盈,缓步往前走,剑尖滑过青石板,留下一条霜白的痕迹。

    突然,姜妁拉李承松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虚着眼睛盯着他直看,鼻尖微抽。

    这下他抬起的手也不敢动了,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李承松误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味,低头嗅了嗅,确实什么也没闻到,便尴尬的笑了笑,试探的问道:“殿下,是有何不妥吗?”

    谁知他话音刚落,姜妁眼眸紧跟着清明了不少,周身气势骤起,绵软的模样荡然无存,面上满是肃杀。

    这一番变换太快,李承松还没能反应过来,姜妁抬手便是一巴掌,厉声呵道:“滚!”

    她这一巴掌一点没留余力,打得李承松头晕目眩,耳朵里嗡嗡直响,甚至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在台阶上一脚踩空,仰面摔了个屁墩儿。

    李承松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挣扎的爬起来,要再往姜妁跟前凑,面前却猛然出现一柄寒光凛凛的剑刃,刀锋直指他的脖颈。

    他心下一慌,矮下身子避开这一剑,却没能完全避开,剑尖划破他的臂膀,他一吃痛,狼狈的往侧边滚,等他捂着伤处抬起头时,便见容涣手持长剑,满面笑意的看着他。

    血迹在剑尖凝成一颗鲜红的血珠,缓缓滴落在地,剑身纤毫不染。

    “容涣!”李承松看清来者的面容时,几乎惊恐地瞪大双眸,嘶声吼出他的名字。

    容涣面上温润的笑逐渐变了味道,带着张狂,带着杀意,他用剑尖指着李承松,眼底半丝笑意也无:“看来,你将本官和你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李承松一征,他想起来,那日姜妁答应和他一同去康王府,可到夜里,出现的却是眼前的容涣。

    “本官奉皇上口谕彻查此案,李公子随本官走一趟吧。”

    那时的容涣在他面前还是世人盛赞的如玉公子,只告诉他李家的事交由他来处理了,回京途中一言一行面面俱到,一张温润的面具戴得极好。

    等他们到了康王府,容涣却是凶相毕露。

    李承松亲眼看着容涣,在谈笑间随手砍下一人的脑袋,鲜血溅得足有一人高,他却在一旁笑意不减,行迹凶残堪比修罗。

    后来离开康王府时,容涣拿着那柄血淋淋的剑,面朝他笑得温润如玉,说出来的话却如同恶鬼低吟。

    “你的事本相已经处理好,也为你准备好了路引和盘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京城,不要再出现在殿下面前,倘若你不听,里头的人是何下场,你亦如是。”

    李承松没忘记,甚至他一见容涣便肝胆俱裂,那日他杀人的模样,几乎成了他的每日梦魇。

    但李承松始终不肯在姜妁面前丢了面子,又怕这剑不知何时会落在他的脖颈上,捂着伤口,缓缓的往后退,一边咬牙反驳道:“你说了那么多话,谁会记得!”

    “是吗?看来李公子记性不大好,”容涣挑眉,露出一抹了然的神色,一边扬起剑:“真可惜,你们李家这根独苗,自己把自己给折了。”

    容涣甚至像作乐一般,挽了个剑花,李承松面露恐惧,直往后退。

    他眼眸一凛,剑尖往前送,直指李承松的咽喉。

    “容涣…”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容涣手下一顿,像是没听清一般微微侧耳。

    “容涣…”

    有些沙哑的嗓音不依不饶的响起,容涣面上风云变幻,手中的剑握得越来越紧。

    姜妁下一声还没能喊出来,他已然收剑转身。

    容涣回身一看,姜妁端端正正的坐在绣凳上,歪着头在看他,像是眼前还有些迷蒙,一边揉着眼,一边朝他伸手,软声道:“容涣…我冷…”

    他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拔腿往姜妁那边走去。

    容涣缓缓走近姜妁,抖开手里的披风,给她披上,又躬身替她将绑带系好,全程一言不发,面上一直挂着的笑也消失不见。

    姜妁像是似懂非懂,只隐约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不高兴,她伸手去拉他,鼻尖也在轻嗅,直到熟悉的松木香扑鼻而来,她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一边说:“容涣…我的脸很烫…手…凉快…”

    瘫在地上的李承松,看见这幅似曾相似的场景,心里五味杂陈,又好似一阵一阵刀子在绞,原来不是他身上有什么异味,也不是他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他不是容涣。

    因为他不是容涣,所以不能靠近她。

    容涣抬手将姜妁揽在怀里,鼻尖抵在她未配珠钗的发顶,细嗅着浅浅发香,整个因杀意而躁乱的心,仿佛得到抚慰,被摸顺了毛,变得乖巧,一下一下,与她的心跳持平。

    李承松呆愣的看着面前相拥的两人,心里满是不甘,被嫉妒不停的啃噬,怨恨使他口不择言,嘶声道:“你以为你赢了吗?殿下的男侍多得是,你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本以为,这番话会使容涣暴跳如雷,毕竟他同样是男子,作为男子,又如何能接受与旁人共享自己妻子,就连他也曾设想过,倘若他能娶姜妁为妻,必要让她遣散这满府的男侍。

    因此,李承松觉得,用这话来刺容涣再合适不过。

    谁知容涣面上不见分毫动容,他抬手抚过姜妁柔顺的发丝,尾指勾着她的发尾转圈,轻声道:“殿下的喜好,本官自会尊重,本官阻止不了殿下对旁人起兴趣,只能尽力让她的眼睛只留在我一人身上。”

    说罢,他又撇头看向李承松,面上满是蔑意:“像你们这种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人,又怎么能懂呢?”

    “殿下真是养了你这只白眼狼,她当初救了你,如今又替你李家翻案,本官不想让殿下的心思白费,今日便饶你一命,若下次再让本官见到你,你必死无疑。”

    听见容涣的话,李承松咬咬牙,挣扎着爬起来,拔腿往外走。

    容涣抱着姜妁许久,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缓,才垂下头,端详她的睡颜,指尖勾勒着她的轮廓。

    殿下啊,要等什么时候,你眼中才能只有我一人呢,不要对旁人那么好,真是让人嫉妒。

    容涣瞥见那一朵半枝莲,眸色晦暗不明,一抬手,那开得正艳的花瞬间化作齑粉,消散于夜风中。

    李承松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容涣当时本就是冲着拿他的命去的,完全下了死手,肩膀的伤口豁得很大,他一路跑鲜血洒了一地。

    他连姜妁给他准备的路引和银票都没回青竹园拿,直接从侧门跑了出去。

    月亮照了他一路,他一人走在小巷里,只有他的影子和他作伴,以及他因跑动而剧烈的呼吸声。

    李承松拐过一个巷口,一个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一棍子将他打得人事不省,随后将他整个人装进麻袋里,往肩上一扛,跃上屋檐,三两步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姜妁是被素律喊醒的,她回身打量四周,并不见容涣的身影。

    昨夜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让她忍不住直皱眉。

    素律看她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忙道:“殿下快醒醒,有天子近侍来宣旨了!”

    第31章 可明月也得落于黑暗

    李承松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大街上, 寒风卷起落叶吹得很远,月光冰冷的照在他的身上。

    他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偌大的街道空无一人,街边的民宅无一不是房门紧闭。

    四周寂静无声, 就连偶尔的犬吠鸡鸣都不曾响起。

    远远的街尾, 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黑影缓缓向他走近, 一边走, 一边有铁器在地上拖行的声音响起。

    李承松只觉得有恐惧从心底里滋生, 他抬手猛拍一旁的宅门, 一边拍一边大声呼救, 可不论他拍门声多么用力,呼喊声多么响亮, 门内依旧是无人应答。

    他仰天望向夜空,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天幕, 衬着周边的死寂,李承松觉得自己仿佛被关在一个巨大的棺材里。

    后面的黑影越来越近, 拖刀声仿佛就响在他身后,心跳越发剧烈,催促他快些跑,亦或是快些躲起来。

    李承松不敢回头看,也不敢再犹豫, 拖着脚狂奔起来, 寒风刮在他的脸上, 锋利如刀。

    不知过了多久,李承松喘着粗气,在一间民宅前停下,他往后看了看, 让他恐惧的东西似乎没有追上来。

    看着眼前的朱漆大门,李承松犹豫了片刻,才抬手叩了叩门环。

    下一瞬,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开了条缝。

    李承松看着那黑洞洞的门缝,心跳声如雷如鼓,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弯腰从那门缝往里看。

    4他惊惧万分的瞪大眼,一连倒退了好几步。

    月光照下来,门缝里赫然是一只通红的眼。

    李承松挣扎着想跑,谁知双腿压根提不起力,只能狼狈的坐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门缝越来越大,直至整个大门洞开。

    穿着一身染血白袍的容涣,提着鲜血淋漓的长剑,眼眸通红,笑意森然的站在他眼前。

    李承松只觉得自己手脚发软,爬都爬不动,眼睁睁看着如同浴血修罗的容涣越走越近,在他头上高举长剑。

    长剑猛然下落,李承松闭着眼声嘶力竭的大喊出声,随之而来的便是脸颊上的一阵刺痛。

    李承松蓦的睁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四周漆黑一片,原来是个梦。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后脖颈上的剧痛疼得他呲牙咧嘴,双臂更是毫无知觉,而后又听见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从正前方传来,还有些若有似无的腥气。

    李承松想伸手揉一揉眼睛,一动却只有铁链的拖动声,原来他的双手被铁链高高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