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权君王偏要强求 第51节
“什么?”沈书云和曹管家异口同声,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采纳是何等大事,康亲王府也是皇室正统,怎的这么儿戏?”曹管家想不通,堂堂世子娶妻,就算是仪亲,也不该这般草率,分明日子是早就找钦天监的人算好了的。 沈书云却瞬间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对念春和曹管家说:“必然是前线的情形,亲王那层的权贵已经得到了消息,怕夜长梦多,提前先把我接过去再说了。” 曹管家恍然大悟,道:“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然后慌张到脸色发白,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那、那、那……大军要围城了?京城守不住了?” 曹管家也是跟随荣恩公多年的老人了,沈家上上下下都没见过他这样慌张的样子,大概是曹管家五十多年的人生中,也从未体会过兵临城下,江山易主的滔天大浪。 沈书云也觉得情形十分急迫,但是康亲王府必然也找到了藏身或者逃亡的路子,否则不会这样着急先采纳她过门,于是对曹管家和念春道:“此时,父兄还在衙门,你们分别去告知东院婶母翁姨娘还有父亲母亲,三日后,若无消息,就往东山去,随身只带一个仆从和金银细软,轻装简从,避人耳目。对了,还有霄哥,他若是在兵部未曾差旅,也一并悄悄溜走,不要声张。” 曹管家没想到连沈霄都要出逃,心里很犹豫,对沈书云说:“若是大军没有围城,霄哥岂不成了叛逃之人,将来圣人治罪……” 沈书云却无比笃定:“若是那样,便只剩下藏匿住就好。但若真的大军压境,霄哥在兵部,与叛军是你死我活,则只剩一死。” 曹管家吓得吸了一口倒气,心道,这真是改朝换代的架势。 这时候,曹管家再看沈书云,觉得她的眼神分明与荣恩公那矍铄而笃定的目光如出一辙,方知道眼前这十七周岁还未到的女子的心胸,究竟成得了多大的事。 沈书云又对念春叮嘱道:“你留下,听曹管家差遣,想必康王府的人,只在乎我一个人是不是全须全尾过去,旁人也不在意了。” 念春想拒绝,仿佛这是什么诀别一般,却被沈书云推了一把,眼神中分明有巨大的嘱托:“帮我照顾好父兄,特别是东院的伯母与翁姨娘,大哥哥不在,她们没有个主心骨的。记住,这些事,千万不要声张,只告诉关节的人。一定要在五日之内,都到东山蛰伏好。” 念春还想跟着沈书云,但最后点点头应承下来,道:“姑娘,我晓得了,你放心……” 正在这时,何氏一脸堆笑地让进了康王府的內监与宫人,客气恭敬,对沈书云说:“大姐儿,这是王府来迎娶你的人,说是钦天监变了占卜,今日就要借你过去,仪亲之礼,明日直接到王府办。” 何氏看到曹管家也在,倒是有几分惊讶,有些嫌弃道:“咱们大姐儿出阁前一刻,还忙着府上的家务事,老曹以后可别报账本子,报到王府去,就闹了笑话了。” 曹管家和念春对视一眼,并不与何氏分辨。 何氏本来就嫉妒沈书云能攀上高枝,这时候仪亲的仪式最好能寒酸简陋,于是对沈书云挑拨道:“你父亲还不知道王府今日突然来接人,我差了小厮去衙门知会他,但恐怕他回来时,你也已经走了。战事当头,一切也是没有办法。如你meimei,也是咱们自己送亲到那大老远的临安,又能奈何?” 念春气得只瞪眼,心里想说,那是因为二姑娘自己偷偷大起肚子来,能放在一起比吗?但是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安排,便忍下了。 倒是康亲王府的內监,对沈书云行了全礼,道:“委屈大姑娘了。因国家在战时,世子叮嘱一切从简,本就是仪亲,还这样匆忙,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沈书云理顺了气息,尽可能从容地说:“国姓之家,本就应当与君主共进退,有劳大人了。” 随后不久,康亲王府的仪仗便接了沈书云,乘着轿撵,从昔日荣恩公府的宅院离开了。 沈书云抱着嫁衣坐在康王府豪华舒适的辇车上,心里空空如也。 她儿时,如图所有小心性的女儿家一样,幻想过有一天也有吹吹打打的仪仗来求取自己的场景,荣恩公甚至允诺小小如一朵牵牛花的小姑娘,要给她做最漂亮的云锦秀禾,用十两黄金打造凤冠,并且用先祖母留下的霞帔陪送她出嫁。 然而,当她真的嫁人的时候,大军压境,国破在望,一切都这么草率又匆忙。别说是荣恩公的陪嫁,就连父兄的送亲也都没有了。 昔日,沈书露出嫁时,已经让京中贵胄觉得怪异,沈书云本来有了一门被人乐道的高嫁,却进行得更加奇怪荒诞。 她掀开帘子,看到本该车水马龙、行人如流的京城街巷,已经四处是御林军与禁军的兵卒,小商小贩被勒令收摊归家,而似乎宵禁也将再度实行。 原本在平允军止步江苏道的时候,宵禁已经被取消,这曾经被京中人视为战火即将熄灭的讯号。 沈书云放下帘子,眉头紧蹙,回想着沈雷从前线寄过来的信件,觉得自己已经尽全力为家人做了安排,希望他们都能顺利在大军围城之前,逃到东山汇合,而此时她比起担心自己,还更多的是担心沈雷。 沈家人,包括沈霄都还有机会出逃,但是沈雷呢? 在前线的军士,必将比京中贵胄更早一步与叛军短兵相接。 沈书云不敢继续往下想,她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祈祷佛祖护佑沈雷。 随后,沈书云不知道是不是佛祖显灵,她问到了一股类似塔香的味道,然后就觉得头重脚轻,在宽阔的车辇中,俯下身子睡着了。 不知不觉,这一队接亲的车辇仿佛行进了很久。沈书云醒来的时候,揉揉眼睛,才使得视线和脑子都清醒了些。 她发现自己还在车辇上,就不得不有些疑惑——分明都在上城,康亲王府距离荣恩公府,为何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她疑惑着再度掀开车窗的挡帘,啊呀惊呼一声,为何车辇已经到了四望都是树林的郊外,她赶紧往前爬,试图打开车辇的门,好呼唤带队的內监,却发现车辇已经上了锁。 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必然是出事了。难道康亲王府要接上她直接奔赴逃亡之路?还是圣人已经做好了部署,只带着核心的亲贵迁往陪都? 沈书云的脑子里转动起来,试图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车辇突然止步,停下了。 随后,她听到有人从外面投开了锁,于是颤颤巍巍地去推开了车辇的门。 她顺着门打开的光线看去,在正前方,那人坐在白色的战马上,目光冷峻地看着她,与她不久前做的那个梦魇,一模一样的神色。 “云娘,你是要去嫁给谁?” 作者有话说: 更新晚了,对不起。 实在是太忙了,裸奔(bushi)的作者伤不起。 我争取下一本全文存稿(iueryi)! 第六十九章 与朱霁告别时, 还在隆冬,如今已经是盛夏,沈书云凝眸看着眼前的人。 朱霁骑在高高的红棕骏马上, 身着沉香色织金过肩蟒龙云纱衣, 未着冠冕, 也不戴网巾, 只在身后背着镶嵌红蓝宝石的佩剑,干净利落,一如他一贯不肯拖泥带水。 唯独斜横着缎带的脊背,笔直地坐在马上, 依旧是气势威严的模样。 沈书云定定看着眼前的朱霁,觉得一切都那么不写实。 怎么会…… 她猜想过既然平允军的铁骑即将南下, 或者真的不久后, 朱霁就会再度临京, 但是她猜测自己并不会再有与他相见的机会,无论造反之事, 是成是败, 自己都不会是朱霁放在心上的事。 难道举兵起义,不能让一个满心反骨、权欲满怀的人占据所有的心神,还有功夫儿女情长,惦念一个拒绝了他、利用过他的人吗? 低头如是想, 沈书云的思绪,一瞬间被下巴下凛然的凉意打破。 宝剑在须臾间出刃, 朱霁脚跟轻敲马腹, 一步上前, 剑的尖端就指向了沈书云的喉间。 “说话。” 朱霁的声音很轻, 以至于他身后几十个身穿铠甲、严阵以待的仆从, 在几丈之外,是根本听不清楚的。 但是这很轻的话,却冰凉彻骨,毫无情义,以至于难以想象说这话的人,在半年前,对她如何的深情款款、一心一意。 沈书云木然地看向朱霁,如潭的美目酝酿着蔼蔼雾气。 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朱霁魂牵梦萦的倾城之色,若是从前,他定然会心软,但是此时此刻,心里确有一腔怒火,忍住腕间的愤怒,才不至于让剑芒真的刺穿这脆弱而美丽的脖颈。 “我不想催你第二回 。”朱霁的语气比方才更冷:“你要去嫁给谁?” “康亲王府世子朱孔陈,你的堂弟。”沈书云屏住呼吸,力求自己的声音不至于让喉咙被锋利的剑刃划破。 朱霁自然早已从埋伏在沈府周遭的潜伏者那里,知道了沈书云被康亲王府求娶的事。 一家女,百家问,更何况沈家因这场战事,已经重获转机,以沈书云的才貌,会被康亲王府看重,也并不让他意外。 但是让他心寒的是,定下婚约之后,留在京师的眼线并未发现沈书云对这门亲事有任何的反对。 探子早已飞鸽传书,沈书云在仪亲之前一个月已经解除了禁足,但是她没有出逃、没有反抗。 朱霁自然知道手下的人,精明强干,不会弄错分毫。但是他却仍然盼着,出嫁旁人并非沈书云的本意。 但是当他看到眼前朝思暮想的意中人,穿着宫样大红喜服秀禾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心中的侥幸才瞬间坍塌,滔天愤怒立刻取而代之。 她答应过他,不嫁旁人,他信过,却原来真的只是一句策略,一句怀柔。 朱霁生于无情的帝王家,从小见多了欺骗与周旋,他早已经习惯,就连敬重的父王,未来也是先称君臣,再谈亲情。 但或许是用情太深,他总觉得沈书云会不同,一个能心胸里有万里山河,笔端画出浩瀚山水的人,怎么会把诺言看得鸿毛之轻呢? “云娘,分别的时候,你是怎样应允我的?” 沈书云听到朱霁的发问,声音如方才一样轻柔,却分明多了一丝蕴含着委屈的颤抖。 沈书云沉默着,目光落在闪耀着银色凶光的剑刃上,这冰冷的寒凉,就与她的下巴紧贴。 祖父曾经告诉她,传世的宝剑是不能轻易出鞘的,锋芒毕露之后必然要沾染上人间血腥。 “我,背弃了诺言。”沈书云抬起头,目光用尽全部的勇气去尽力坦诚,不示弱但也绝不敢逞强地说:“请世子处置,我甘心受罚。” 四宝比其他侍从更靠近朱霁,他已经暗自将□□拿在手中,以备朱霁真的愤怒到失去理智时,他的箭簇能第一时间将朱霁的剑击中,留下沈书云的性命。 而这是四宝唯一一次违逆朱霁,只因为他目睹了朱霁用情之深,若是沈书云死于朱霁剑下,主子事后会悔恨终身。 毕竟是未来要成为帝王的人,四宝太清楚朱霁的为人,是何等雷厉风行又决绝果断,比起安王一代枭雄,也丝毫不减。 这样的朱霁,怎会身在潜邸时就纵容一个女人对自己如此欺骗,即便是喜欢的,也不能。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以为沈书云恐怕难逃一剑的时候,众人只听到了宝剑入鞘的尖锐刺耳的声响,随后朱霁策马而去,身后是驿道上激起的浮尘,将他那愤怒的背影,遮蔽在了一片灰影之中。 · 沈书云听到了马蹄远去的声音,才知道自己躲过了一死,大口喘息着,听到胸腔里怦怦直跳的心脏。 四宝在心里微微叹一口气,将方才准备好的□□收回胸前,想着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个女子在世子心中的位置,又不免去猜想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沈书云会腾达到何种地步。 四宝上前伸出前臂,将受了惊吓的沈书云扶下车辇,对她十分恭敬地说:“事情紧急,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去接沈大姑娘,还请您海涵。” 沈书云努力让呼吸回归正常,面色苍白而无力地对四宝说:“有劳內监大人费心了。” 随后,四宝和一种兵士,将沈书云扶上马背,四宝从背囊里,拿出一间男子的披风,对沈书云说:“这是世子的披风,请大姑娘暂用,一路北上,天气寒凉,马背上有风。” 沈书云接过披风,将自己一身的大红,隐藏到了披风的玄色之中,对四宝再道一声谢。 沈书云沿着驿道一路北上,不知道行进了多久,才抵达了一片营帐。最气派最高的营帐,就是朱霁的居所。 马在朱霁的营帐前停下,沈书云被四宝从马上扶下来,落地之后,沈书云方觉得这里确实要比京城寒凉,想必已经越过了前线,到达了江苏道,也就是平允军的后方。 她忍不住将玄色的披风再裹得紧一些,但领口的红色绣样还是露了出来。 朱霁在营帐内挑开帘子,看到沈书云平安抵达营内,暗暗舒一口气,但领口的那一抹红色,一瞬间又一次把他击倒,再次提示着他,若是他前去截亲的时候路上被耽搁几个时辰,她就顺利地出嫁给了旁人。 手中的铜挑子被他愤怒地丢弃在营帐内的地上。然后走回了燃着烛火的案头,随意翻开密奏,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知道四宝和沈书云立在营帐之外,等候着他的决断,要把沈书云如何安置。 他也知道,一个绝色姿容的女子,孤身站在在满是单身汉的军营内,是何等尴尬。这些寡淡了数月的将领与士兵,会用怎样的眼神扫过沈书云的身形和容颜。 单是想想她被旁的男子肖想,都会令他心生不悦,更何况是自己的所谓堂弟,要娶她为妻? 朱霁觉得自己的愤怒被妒忌之火添了一把柴,烧得噼里啪啦的。 一只手就折断了手里的梅鹿湖笔,朱霁大喝一声,吩咐外头的四宝:“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