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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破案超神 第28节

    “你顾左右而言它,不敢说出事实,可是害怕暴露另外一个人?”

    朝慕云往前一步,目光逼视:“我早说过,犯罪逻辑必然严丝合缝,一切才能推顺明了,你不觉得你方才供言里,有疏忽之处?”

    薛谈眯了眼。

    朝慕云:“你说你很早去了黄氏院子,与她密谈,她给你留了门,但你这一路,不是没有风险的,按寺中规定,处处已然下钥,你是怎么悄无声息,走到黄氏院子的?这里的谁,给你提供了帮助?”

    大殿陡然安静。

    这事竟然还有同伙么!

    朝慕云:“榴娘娘行事机密,分工合作,有人负责订单,有人负责收尾,也有人暗中襄助,这里还站着一个人,可能没有帮你杀人,没有帮你制定任何计划,甚至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事,但如果你找到他,说你需要一段空白时间,不能被人发现,他可以帮你调开巡夜武僧,或帮你找到最安全方便的路,让你来去无踪,不被任何人看到,是也不是!”

    谁!谁能做到这种事!

    厚九泓几乎第一时间就看向嘉善,这个和尚太可疑了!不过也有拾芽芽,小姑娘虽然小,但对周遭环境极为熟悉,经常去了哪里没有人能找得到,哪条夜路走起来最方便,她岂不是最熟悉?

    朝慕云静了静,又道:“纸鸢这种东西,寺里东面到处都是,如今春日来临,香客们都爱放,尤其小孩子,但有没有这么大的风筝不提,那边人多眼杂,你但凡去过,大理寺官差都能排查走访出结果,但如今结果是没有,你并没有去,那你的纸鸢从何而来?没有成品,总要有材料吧?都放在哪里,你为何能精准寻到?”

    似乎前番经历让他起了警惕心,生怕多说一点,病秧子就能猜到,薛谈抿着嘴,没说话。

    “不说?”朝慕云眼神极深,“那你知不知道,你之前行为,已经暴露了这个人。”

    薛谈后背一寒。

    朝慕云提醒:“檀息香香灰内有特殊金粉,这个证据你摆脱不掉,你交代时,曾狠狠看向嘉善。表面上,你是在怪这寺里檀息香坏事,实则你的情绪充满指责与不满,你认为这个点的暴露,是嘉善的错。”

    “嘉善只是招提寺武僧,檀息香不是他制的,明明是你自己行事不密,为何怪到他身上?只能是因为——他应该提醒你,但并没有。在你的认知里,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他知道的信息比你多,理当更多提醒,让你少犯错,是也不是?”

    薛谈:……

    他感觉自己说什么都不对,好像已经被看透,说多错多,不如什么都不说。

    不说也没关系,朝慕云看向嘉善:“三年前,你来到招提寺,之前呢,身在何处,平时都与谁来往?你是不是,本就是榴娘娘的人,招提寺,是你们看中的新据点?”

    借由寺庙掩盖,给薛谈这样的人提供方便,行不耻之事……

    嘉善的不在场证明非常完美,经得起推敲,也有证人,可他未必全然无辜,必然做了些辅助工作,帮薛谈调开寻夜武僧,或者帮他短暂辟出一段安静无人的路。

    可能他只帮了这些,之后具体怎么离开,全看薛谈自己本事。进了榴娘娘的人,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要上蹿下跳要求别人必须帮忙,想必也没资格在组织里呆下去了。

    且做的太多也会暴露,经不住大理寺查。

    可偏偏这么凑巧,这条路辟出来,薛谈无声无息经过,朝浩广也因觊觎冷春娇颜色,知她今夜在寺里,大着胆子摸了过来……

    朝浩广饮多了酒,酒气上头,记忆并不那么深刻,可能快走到院子时,还因身体不适在外面哪里歇了歇,找到冷春娇院子,母女二人已经被杀。

    陡然见到尸体,朝浩广心神激荡,画面感尤为清晰,吓的当即逃跑,可能运气特别好,刚好避过了耽误了一会儿时间的巡夜武僧,一路跑到了寺外,酒醒之后,冷春娇躺在血泊里的画面挥之不去,他便以为自己杀了人,吓的够呛,跑去找亲娘高氏拿主意,便有了朝慕云被下毒顶锅的一系列事件。

    当时朝浩广不太清醒,朝慕云因时空转换意识抽离,高氏大约以为他不说话是在闹脾气,是逞强赌气不肯配合,那好,你不配合,我就下剧毒,让你不得不配合……

    朝慕云闭了闭眼,过往不堪回首。

    “哦豁,还有这么一回事! ”

    厚九泓倒是很激动,双目灼灼的看向嘉善,看起来浓眉大眼,慈悲心肠,实则也是个黑的啊!

    嘉善双掌合十:“阿弥陀佛——”

    夜无垢见朝慕云眉宇间似蕴有它意,不太想开口说话的样子,便接了过来:“你不认也没用,大理寺查案,招提寺住持令上下全力配合,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恶者,你之过往来历,本官已查了个底掉,现在招提寺已经没你这个人了,你归大理寺关押,招提寺至此不问。”

    嘉善倒是比薛谈干脆,知有些事无力回天,狡辩无用:“贫僧的确有助纣为虐之嫌,但贫僧自始至终都是僧人,出家为善念,从不杀生,谨守戒规。薛施主杀人一事,贫僧确不知晓,与他亦不相识,他带有友人信物,贫僧曾承诺过,对持信物之人,不过分的要求,可通融一二。他之前说需要长租一个起眼房间,贫僧给了,他可能就用来平时放纸鸢了,案发那夜,贫僧也只以为薛施主有事要与黄氏密谈,不方便叫他人知晓,小小行了方便,谁知他竟犯杀孽,结成恶果……”

    总之,薛谈可能不是第一次在招提寺行帮人相看之事,纸鸢可能是他日常准备的工具,毕竟男女相约也能用到,但是他是无辜的,他对一切皆不知晓,只是租了房子,平日全无来往,仅在那夜辟出个简单时间段让薛谈通行而已,并不知道薛谈都在计划什么,也不知他竟敢杀人。

    “阿弥陀佛,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贫僧愿受牢狱之责,不敢有违。”

    ……

    所有犯罪事实,堂上薛谈供认不讳,凶手犯罪逻辑可理可通,不存疑问,嘉善与薛谈平日全无来往,平时行动多有人证,的确没有证据证明,他对犯罪计划和实施了解,黄氏母女与奇永年被害一案,至此可以了结。

    然而背后牵扯出的秘密,榴娘娘的存在,到底有没有祸害人,背后有何勾当,至今不明。接下来的调查,甚至不再是大理寺的职责范围,官署职能不同,大理寺人手也不尽够,类似广撒网缉查之事,都是派发下属部门合作完成。

    世间总有烈阳,也总有阴云,从来不是非黑即白,谁简简单单说一句‘必须’,就真的能立刻完成。

    朝慕云从未怀疑过罪恶的多少,现代是,古代也是,山水总相逢,许兜兜转转,还会遇到。

    不知道是不是站的有些久了,胸口有些闷痛,思维发散很多,待回过神来,大理寺官差已经将凶手薛谈和帮了小忙的嘉善押下去,大殿一片安静。

    樊正达呐呐无声,满头的汗,似乎还没捋顺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一脸惨白,抖着腿从大殿退了出去。

    厚九泓这时胆子倒是大了,自认为这次多少有点功劳,也不怕见官了,抱着胳膊抖着脚站在原地,等着病秧子,看似一脸不耐烦,实则很站的住。

    朝慕云手上还着冷春娇的手札,见拾芽芽目不转睛的看过来,浅浅微笑:“你是不是想学练字?”

    拾芽芽非常惊喜:“可,可以么?”

    “这个是死者遗物,不能给你,”朝慕云将手札递给皂吏,让他们归档,从袖口拿出另外几张纸,“但我有别的字,可以送你临摹。”

    厚厚的宣纸,铁画银钩的字迹,潇洒落拓,风骨斐然,一看就让人欢喜。

    拾芽芽接过纸页,手指甚至有些颤抖,眼底聚起一片水雾:“多谢公子……”

    她就知道,公子是个好人!

    “厚九泓——”

    那边皂吏似要补什么文书流程,需要厚九泓帮忙。虽前期被认成了嫌疑人,待遇不怎么好,但厚九泓找金子时和官府合作相当愉快,立了大功,正是脸上有光的时候,而且一码是一码,黑风寨的事又不在这个案子里理,现在叫他的是和他一起搜东西的皂吏,眼熟的很,他一点都不害怕,招招摇摇的过去了:“啧,使唤九爷帮忙倒不客气,说吧,又有什么麻烦了?”

    这边夜无垢挥挥手,示意小姑娘可以离开,拾芽芽行了个礼,冲着朝慕云笑了下,小跑着离开了。

    夜无垢走到朝慕云身前,微微倾身,以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缓道:“朝公子好会做人,前脚骗我写东西,后脚送来哄小姑娘……”

    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做时也没推辞,偏要装做无辜被骗的可怜模样,理直气壮的寻人讨债……

    大理寺少卿这张脸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不知面具下,这男人是个什么样子。

    朝慕云视线在他脸上一转,转身往殿外走,没说话。

    “别急着走么——”

    夜无垢顶着大理寺少卿的脸,行事自然要符合身份,说话不能轻浮,走路必要端方,好在病秧子走得慢,他步子大一点就能跟上,不用紧追,说话么,如今案子方结,多有未尽之事需要处理,四外有些嘈杂,只要声音低一些,就只会他二人听到。

    “事前吊着我胃口,让我左思右想,不告诉我凶手是谁,我不是也猜出来了?”

    “阁下英慧。”朝慕云神情疏淡,很有些敷衍。

    “你不问问我此前猜的谁,怎么猜对的?”

    “嘉善。他总是在奇怪的时间,做奇怪的事,且心理强大,面无波动,你从未减轻对他的嫌疑,但奇永年死那晚,他敲木鱼声断的那个时间,太短,”朝慕云话音微慢,“若是他杀奇永年,需得去赴约,引导话题方向,多少聊会儿天,还得提前去把藏匿的金子挖出来——时间不够。”

    夜无垢:“听说你们上山那日,他就在检查排水沟,你说,他是不是也是在找金子,对这笔钱有想法?”

    这个人藏得太好,也的确懂得独善其身,很多事并没有参与,所言即事实,朝慕云感觉——

    “大理寺接下来的问供……”

    “恐很难有收获。”

    二人齐声说出了不同的话,意思却相近,夜无垢扇子掩唇,心情大好:“朝公子同我如此心有灵犀,真让人害羞。”

    说话间眼神似有调侃——你不害羞么?害羞来让我看看。

    朝慕云:……

    你开心就好。

    眼下阳光正好,平增暖意,夜无垢背着手,和朝慕云一路前行,身后落下侧影长长,全然不似前方二者离的那么远,时有交融,相依相偎。

    走过青石小径,周遭越来越安静,夜无垢刷一声打开了玉骨扇:“今日殿内,你似目光不离薛谈,一直在审视他,观察他,他的细微表情,你好像都能解读,和前番问供时一样——你就是靠此本事,撩拨左右对方情绪,让别人在不知不觉中,被你牵着鼻子走?”

    朝慕云停住脚步,转身看他:“想学?”

    墙内伸出一枝杏花,阻住阳光斑驳,落在他脸上,微风拂来,有花瓣亲吻他发丝,幽香暗袭。

    夜无垢微笑:“我若想学,你便能教?”

    朝慕云却冲他伸出了手。

    夜无垢看着这只白皙修长,连骨节都特别均匀,优雅到可称一声漂亮的手:“嗯?”

    朝慕云看着那把摇来摇去的玉骨扇:“赌注。”

    夜无垢手一停:“你还真敢要。”

    朝慕云抬眼看他:“输不起?”

    夜无垢当然不会输不起,约定好的赌注,哪怕输了自己,他也敢给,当即合上玉骨扇,放到朝慕云手中。

    朝慕云握住,却没拉动。

    夜无垢握着扇柄,低笑:“扇子都给你了,你应该不介意送我一程?”

    他说这话时的语调笑意,就像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同美人调情,说我身子都给你了,你应该不介意一个送别香吻?

    朝慕云对情绪的感知无比敏锐,自然察觉到了这若有似无的撩拨,无关真情,就是嘴欠。他全然不在意,认真的,慢条斯理的收起扇子,明晃晃握在手中,慢条斯理道:“好啊。”

    美人不接招,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也并不介意,机会么,总在下一次。

    同来时一样,夜无垢仍然没走大路,带着朝慕云,去了依云峰。

    他没解释,但朝慕云都懂。

    恐怕真正的大理寺少卿巩直就被他藏在寺庙某处,如今案子结了,心中所惑之事有了结果,他便没有再留的必要了,接下来,这身份便该还给巩直了。

    一直侍立在他身边,话不多,皂吏打扮的随从不在,朝慕云猜,这个人应该就是去完成这件事了。

    山崖风大,猎猎而起,拂起人鬓边发丝,掀起人衣袍,袖口鼓动。

    夜无垢大踏步往前走:“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朝公子可有什么道别的话,要同我说?”

    他只是调侃,继续进行撩不动的撩拨,不知为何,这病秧子越疏淡,越平静,他就越想打破这点平静,病秧子也是凡人,也有喜怒哀乐,他会因什么事欢愉大笑,会因怎么惹到愤怒大骂,又会因什么伤心落泪……

    一个特别会解读别人情绪,让别人一点遮羞布都披不上的人,怎么可以这么寡淡,表情一点都不丰富呢?多无趣不是。

    他以为朝慕云会和之前一样,不理他,没想到对方回答了。

    朝慕云说:“味道。”

    夜无垢初时未领会到这两个字的意思,走两步后,突然停住。

    他嘴里骂了句脏话,突然回头看朝慕云,眸底灼灼,似有火在烧:“杏花!”

    朝慕云淡笑颌首:“我说过,整个寺庙西侧,只我院外,有一株杏花。”

    他看着夜无垢,打开玉骨扇轻摇,姿态间风流潇洒,未必不及对方:“你未扮成巩大人前,去过我房间。我当时昏睡无意识,不知来人是谁,但我知道,有人来过,就坐在我床边,而去过我院子,一定会染上杏花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