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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后他们悔不当初 第84节

    当真叫二十多个姑娘进了楼子,日后不知要应对多少流言蜚语。

    关乎一辈子的事。

    崔漾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若是她武功还在,便是此时去追,未必也不能追上。

    崔漾立刻朝陆言允道,“你写两份书述,说清楚冤情,叫大家按上手印,一份由你即刻送往云州郡,直接去纪府,找纪飞光,如果不能马上见到纪飞光,你不要耽搁,找一个茶肆,说你手里有一份告书,如果约定的时间一到,你不能发出烟信,另外的告书立刻会被送去宁府交给宁泽远。”

    村里人听不明白,陆言允却是心惊心震,他是学子,又生长在这里,放才知晓这两位县官的名字,而她提及时,眸光平淡,语气如常,似乎并不以为冒犯。

    崔漾并非不相信纪飞光的官品和能力,只府衙深暗,便是有好官,寻常百姓也未必能及时见到,有时候告书还没到上官手里,‘事情’已经被下首的虾兵蟹将解决了。

    朝野上下莫不是如此,此时广而告之,反而是行之有效的办法。

    可叫云州上下直接将马车拦在云州城内,那人贩要带着这么多人进出城门,是躲不过盘查的。

    却也要防备着这人贩铤而走险,直接将人卖进云州的青楼。

    “村子里可还有胆气大一些的男子,要去城中青楼妓馆打听消息。”

    妇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卖货的货郎不在,现在村子里最大的男孩十四岁,十三四岁的少年去那等地方,一不放心,二别说打听消息,只怕一开口就要露行迹,被人给害了。

    林凤握了握拳,脱口道,“我去梧州送告书!陆言允去青楼打听meimei们的消息,meimei们的安危要紧——”

    陆言允并非不知变通的书生,去追查下落会方便许多,但……

    崔漾看向面前的姑娘,“去郡府,惹的是官员,若是有个万一,丢了性命,你怕么?”

    林凤并不怎么怕,便是怕,也要去,虽然她不清楚那些究竟是什么人,表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但只要能救meimei,她什么都愿意做。

    徐英也道,“我也去!我和小凤一起去!相互有个照应。”

    也没有旁的好人选,这村子里只有两匹马。

    崔漾点头,让其他人先回去,留下林凤和徐英。

    两个姑娘一个属虎,做事虎虎生风,胆子大,另一个性格安静沉稳,心细,两人一起,又都识字,倒也还好。

    崔漾叮嘱道,“原是临近十月,朝中岁末课考,云州郡有两人意属云州郡郡守的位置,一个是原云州郡长吏,盼升迁多年,一个是宁府宁泽远,原是梧州州府官,两人官声不错,且都不会愿意治下出什么岔子。”

    两个姑娘聪慧,很快理清楚了个中关键,眼睛都亮起来,“如果官府愿意帮忙找,那肯定很快。”

    官威层层往下压,谁也不敢怠慢,速度会很快。

    对归附之地的官员任免,通常她都会多上几分心,官德不好,不会叫他走到长吏的位置。

    前头几十里路同路,为避免危险,林凤和徐英姑且扮做脸黑的男子,陆言允请邻居照看家小,临走把家里的刀具都放在她手够得到的地方,低声道,“在家小心。”

    崔漾试了试掌力,虽是已服用了这么些药剂,却只将将恢复到不习武之人的状况,距离她的目标还很远。

    村邻们焦急,又被陆言允交代了不能打扰周姑娘休息,都只在院外急得团团转,实在忍不住,叩了叩院门,小声问,“真的能找回我家姑娘么?”

    崔漾视线落在众人身上,有些心不在焉,也许这一刻的担忧是真切的,但如果姑娘当真嫁给一个高官权贵,亦或是一个富有的足够改变整个家族的人,这个人女子不喜欢,亦或是无才无德,不知她们是着急担忧,还是欢喜劝慰。

    一个父亲或是母亲,不到那一刻,并不能保证能在极端饥饿的情况下不吃掉自己的孩子,孩子也不能保证不吃掉自己的父母。

    所以,亲缘关系似乎与寻常人没有什么不同,深深浅浅,真真假假,端的废神废力。

    远山被暮色所覆盖,薄薄的一层淡金色,染得云霞似真似幻,崔漾靠在躺椅里看着,人心易变,白驹苍狗,日月万年永存,人处在其中,不过沧海一栗,终有一日会成为过往烟尘。

    月辉下那仙子一般的姑娘阖眼躺着,像瓷器,也像画卷,叫人不敢呼吸,也不敢高语,柳媪小声道,“先前并不完全是担心姑娘夺了女儿的机会才瞒着的姑娘的,实则婶子看得出来,小陆中意姑娘,小陆确实是难得的好男子——”

    她说到这里,见女子看过来,以为她不信,急道,“老妇也看出来了,寻常人哪里懂什么律令什么官府的,姑娘就不是普通人,可小陆真不错,别看他这样上有瘫痪中风的长辈,下有两个弟妹要照顾,村子里还是有很多姑娘中意他的,几月前还有先生从商丘来,要请他回去做事,因着家里是这样,他也推拒了。”

    崔漾握着长弓的手微顿,“是什么样的先生?”

    柳媪见她给了反应,高兴得不得了,一时也忘记了担忧,“书院里的先生,听说那可是个大书院,是三大学宫之一,这样学宫里的老师,千里迢迢来咱们陆家村请他,可了不得。”

    商丘只有一家学宫可称之为三大学宫之一,谢家的北麓书院,文武试上,她曾与学宫山长谢勉对弈过,另有勋贵弟子谢勉,曾随她北上兵战,在训练水师这一块上,颇有心得。

    与江淮谢家同族同门。

    柳媪说了一些那先生的模样长相,并非谢勉,只她从未去过北麓书院,便是看过里面先生的名录,也对不上样貌。

    崔漾又问道,“陆言允什么时候回的村。”

    柳媪算了算时间,“得有一年了,他阿娘下地摔了,从那以后起不了身,年纪大了,也受不住奔波,是这小小的村子困着小陆了。”

    一年,算一算一年前她在商丘。

    青年眉眼清俊,一身素服,被几名官宦子弟压着,后来她去商丘郡府,留了一封大农令的印信。

    几家公子断了后半生,又畏惧陆言允背后的靠山不得发作,定也旁敲侧击问询过陆言允。

    那日她坐在楼宇的屋顶,着的是女装。

    倘若那州府官员有心,或者谢勉有心,与陆言允对一对相互知道的消息,猜出她的身份不难。

    但她落江以后,随江流漂泊数十里,遇到分流的河道,趴在浮木上顺江漂流,在东屏山布局也是因势利导,顺势而为,此事陆言允绝无法预测……

    也许谢家、或是什么旁的人已经找到她,所以寻到陆言允这一枚棋子,好叫她失去戒心?

    若是要杀她,不会现在也不动手。

    吃食药物也并无不妥。

    崔漾看向里屋,自有了这张弓后,那榻侧放着的石子便被收走了。

    崔漾压了压眉心,眼下陆言允不在,辨不出他和北麓书院千丝万缕的关系,阖了眼休息。

    柳媪给她倒了碗茶,崔漾道了谢,温声问,“村子里有什么人喜欢和陆言允来往么?”

    柳媪一听便笑了,“这您可就误会小陆了,村子里的姑娘胆子大的,拦着他就要说亲,小陆说家里的情况,不敢拖累姑娘,实则哪个想嫁他的会不知道他家的情况啊。”

    “姑娘您仙子一般的人物,按理去宫里做个皇贵妃肯定也是够格的,但姑娘嫁人,可不能光看有无权有无地位呀,小陆知根知底,重情义,你嫁给他,肯定不会亏!”

    其余人也上前插话,多是夸陆言允的,“小陆这孩子,看着温温和和话不多,沉稳有些距离的样子,那都是书读多了,书卷气重,但其实人很热心肠,我家里有什么地方漏雨了,都请他帮忙修。”

    崔漾问的并不是这些事,却也知问不出什么,便不再开口。

    众人说了一会儿,实则还是挂心丢的女儿孙女们,眼巴巴看着。

    崔漾看她们拳拳爱女之心,缓了缓神色,“不会出事,担心着急的话,可三五人一队,去官道的岔路口等着听消息,有什么情况,立刻送回来便可,也可筹钱,多买两匹马,这样传讯消息会快一些。”

    大家伙得了个肯定的答复,提着的心落下了,“姑娘说没事,就肯定没事,谢天谢地——”

    说罢道了谢,急忙去准备,有些事做着,总比干等着强。

    崔漾没什么好担心的,两个女孩临走前,她交给了徐英一个锦囊,万不得已时可拆开锦囊,里头放了一张绢帛,比百秩以上的官员都识得。

    最迟三五日,也该将人送回来了。

    陆言允不在,乡亲们忙着救女的事,崔漾便也不找人熬药,药包里的草药咀嚼着吃。

    两个小孩一个叫陆念,一个叫陆言许,揉着眼睛出来,看见她咀嚼草药,跑过来要把药包放到药炉里去,“念念给jiejie熬药!”

    炉子里闷着柴火,两个小孩不到五岁,努力拿稳火钳,要把灶炉里的柴火弄到药炉里来,崔漾只得把人叫过来,“我是医师,这个药干吃没事,煮着吃才有问题,并且我能走,不用你们。”

    两人是双胞胎,一道读书写字,比寻常小孩懂事得多,陆言许带着meimei洗了手,跑过来石桌旁,眼巴巴看着她。

    崔漾寻常只在屋子里,或者夜间练习走路,想了想现下应该能走稳,便起身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两个小孩一左一右跟在旁边,手扶着她,见真的能走,高兴地拍手,“jiejie病好了——”

    离好还差得远,但能重新站起来,已是叫人欣喜的结果,崔漾笑了笑,试了试掌力,见两个小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都是惊呼,想了想,招手叫他们过来,给他们摸了摸骨。

    没有什么武学根基,但练一练外家功夫,强身健体也不错。

    崔漾自己研习武功,便叫两个小孩在旁边扎马步。

    小孩子骨骼还没长全,适度的练武可叫他们生长得更好,崔漾算着时间,说了声可以了。

    两个小孩撑不住趴在地上,却很兴奋,缠在她身边要听大侠的故事。

    崔漾只知道些杀人埋尸的江湖事,不便与小孩言说,让他们去睡觉,自己接着练武,过了两三日,虽还不能跑动,行走已无异。

    第五日用完早饭,远远便看见东边燃起了狼烟,两个小孩被吓到,连哭是坏人来了,崔漾让今日来陆家照顾家小的邻里看护好两个小孩,出院子去村口看情况。

    捉拿她的人,只会暗地里搜寻追杀,不会明目张胆点狼烟,越国已灭,谢蕴远在南国,这一片不会起战事。

    林凤几人看见崔漾,见她已经能下榻走路了,都是高兴激动,念起打探到的消息,又紧绷了神色,立时朝她喊,“周姑娘,有倭贼——”

    五六匹马,后面跟着四张牛车,上面坐着二十几个人,都是先前被拐骗的姑娘。

    陆言允下了马,来不及细说,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处的山坳,“是连村,我们回来的路上,听说漳、福二郡受倭贼侵扰,已经乱起来了。”

    徐英急道,“听流民说死了好些人,说这次倭贼上岸,不像以前,只是几百几千,那些流民说,光是漳江水旁,就有好几万,福郡更多——”

    很快便有村民往村子奔去,跌跌撞撞,手里拿着提锣,边敲边大声喊,声音里都是恐惧,“倭寇抢进来了!该杀的倭寇往西边来了!快跑!快叫村子里的人快跑!”

    崔漾面色沉凝,沉声道,“先回村。”

    第85章 、便如那惊弓之鸟

    “徐村已经遭殃了!”

    “倭贼来了!”

    狼烟和凄厉惊恐的喊声, 叫人知道,那是比洪水猛兽更让人恐惧的存在,崔漾在心里估算着距离。

    这里离江域远, 离倭贼的岛屿更远,但北地滨海萧国、旧宋、魏地, 归入大成前便有不俗的水师实力,江淮谢蕴打击倭寇海贼的力度素来都是最重,要劫掠这些地方, 付出的代价重,唯有越地滨海的州郡, 许多州府听之任之,虽有宿琮领兵御敌, 却也敌不过倭贼穿筛子一样的烧杀掳掠。

    倭贼与突厥一般,劫掠一通立刻回撤,陆战,水战实力不足,就会成为倭贼肆意欺辱的对象。

    锣鼓声急促,陆家村比清水镇更往东,村子里都是妇孺小孩的哭声, 鸡犬不宁, 农人们顾不上农具,收拾东西装上牛车要逃亡,几位老人靠着家门抹泪。

    里头就有陆言允背她进村时遇到那位老伯, 年纪虽大, 腿脚却是利索的, 精神也不差, 但绝比不过倭贼的快马, 加之年纪大了,受不住奔波,现下已把家中的财资散给乡里人,叫他们一并带走,自己留下和倭贼同归于尽。

    陆言允快步往家走,“早年倭贼来过一次,不过百人,这次足有千余人,那时候村子里还有青壮年,也未能逃过倭贼的弯刀,这次更没有可能。”

    院子里两个小孩泪眼汪汪,却十分懂事,没有哭闹,陆言允套上板车,把母亲和伯父背出来放上,两个小的捆在桅杆上,院子里旁的鸡鸭鱼什么也不要,只取了棉被,孩子的厚衣服,以及能带的,不容易发霉变质的黍米和菽豆。

    又把一贯铜钱递到崔漾手里,“走山路,去清水镇,过了清水镇也不要停下,往都城去,现在越地归入了大成,倭寇如果打到陵林,大成不会不管的。”

    看样子是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亦或是伪装?

    崔漾不语,现在并没有时间管这件事,只她也不需要太费心,无论他什么目的,于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见她不接,也未动,知时间不多,陆言允声音严肃了许多,“你没听报信的叔伯叫村里的女人早早自绝,陆家村这样贫穷的小村,没有多少财物可劫,倭贼是冲着村子里的女子来的,你这样的样貌,倘若被劫掠,必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快走。”

    院子外都是女子小孩的哭声,约莫知晓逃不过倭贼的兵马,哭声越发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