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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看了她一眼:“我说,某人是半点也不着急。” “富娘子二十二才嫁冯京。”欧阳芾立马道,说完方觉不妙。 果然,欧阳修皱了眉头:“你还——” “我不是,我没有,”欧阳芾忙止住他的话,“我之意是,我还差着两三年,届时年岁到了,自然便嫁出去了,叔父想见我还见不到呢。” 欧阳修原听她道“还差两三年”,已欲出言讥讽,这会儿又听她言“往后想见也见不到”,一时默然,竟不再劝,只道:“你自个好自为之罢。” 欧阳芾连连称是,袖子忽被拽了拽,看去,十岁的欧阳棐对她道:“二娘在家多待两年,陪我玩。” 欧阳芾揉上他的脑袋:“你这小没良心的,待家里就为了陪你玩是么。” 这年正月过得分外冷清,原因是正月六日朝廷忽然降旨,命欧阳修知礼部贡举,一同知贡举的还有知制诰韩绛、集贤殿修撰范镇等人,梅尧臣为详定官,这下不止欧阳修,连梅尧臣也移居贡院,不得再出来。 本朝历来有规定,考官自居贡院起,不得与外界接触,至二月底出闱止,行居皆在院内,于是家中只剩薛氏及欧阳芾等小辈,虽因着年节顿顿丰盛,总归觉着缺点什么。 欧阳芾也没能像去年般和温仪谋划些活动庆祝,只初七的夜里同穆知瑾在四处逛了逛,随意购了些杂食。人闲在家,筋骨也犯懒,欧阳芾寻思着不若找些事做,又因那夜同穆知瑾观灯时,瞧见有街头画师给人描画,遂也动了心思。 于是正月十五这日,欧阳芾用过朝食,便背着画板与画具去往她一早寻好的地方坐下,面前竖块木板,上列大字:人物像,一百文一幅。 桌椅皆赁自旁边的彩棚,棚下卖药、卖卦,还有沙地书谜的,她事先与人谈好价格,借了地盘,此刻又安置好桌椅,面前夹挂几幅往日绘作,这便开张了。 欧阳芾选的地段离御街不远,从日头升起后便一直熙来攘往,人群不断,可愿坐下付钱画张画的却寥寥无几。 欧阳芾头次感到谋生之艰,好在她也无意挣钱,全作体验生活,无聊时或与旁摆卦的老丈聊天,或径自提笔就街上行人画起来。 许是被她作画过程吸引,身旁不时有人驻足围观,欧阳芾也不在意,只专心作画。 “这一幅多少钱呀?”一位老媪牵着孩童问她。 “一幅一百文。” “画成什么样都一百文呐?” “画得不好不收您钱,”欧阳芾笑,“您要画吗?” 老媪道:“我不画,我孙儿想画,你给他画一幅罢。”说着将孩童引至前来。那孩童莫约六七岁,正是事事好奇的年纪,一双黑瞳炯炯有神望着欧阳芾。 “jiejie,你用的是毛笔吗?”坐在凳上,孩童眼光还在四处乱瞄。 “是。”欧阳芾一边笔下不断,一边回答他的问题。 “与写字的笔有何分别?” “写字的笔用来写字,画画的笔用来画画。” 围观人哄笑,欧阳芾便就这样与首位小客人侃完了整幅画,后将完稿递他。 不同于寻常人物像,她刻意放大了人物特征,独属稚童的伶俐天真顿时跃然纸上,老媪付了钱满意去了,后又有人请她作画。 “你这画卖得便宜了啊,小娘子,我见州桥下那给人作画的得卖五百文一幅呢。”年过花甲的老丈也不爱掏钱买这些玩意,专爱在旁观览,好心提醒她道,“你这赚得着钱么?” “不赚钱,只当练手了。”欧阳芾笑呵呵道。 正月里到底寒冷,一会儿不动弹便手脚冰凉,欧阳芾之间连着给人作了几张,皆是长辈带着自家孩童,让给稚子作画,稚子多精气神足,往往坐立不住,被爹娘呼喝着坐正身子,叫欧阳芾听着也不觉愉快。 后来摊前重归寂静,欧阳芾耐不住跑去买了些热食,过了晌午又零星接了两位年轻娘子,皆头戴朱钗,样貌不俗,欧阳芾便也往好看了画。 眼见着已至申时,陆续有些出来用晡食的士庶,再过不久怕便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了,欧阳芾眼角微斜,瞥见一道身影伫立在她摊侧。 “小郎君想要幅画吗?” 面前少年闻言抬首,欧阳芾见他一身缟色圆领绸衫,眉清骨秀,十二三岁模样,料是哪位士人家的孩子。 少年方才只盯着她夹列在桌前的几张旧画,却不开口,此时稍顿了顿:“这几幅皆为娘子所画吗?” “要叫jiejie哦。”欧阳芾笑眯眯道。 少年脸一僵,窘道:“......这几幅皆是jiejie所画吗?” “是呀,”欧阳芾道,“有何疑惑么?” “jiejie为何于市井卖画?” 这问题倒叫欧阳芾怔了:“嗯......为了挣钱。” “jiejie需赡养亲眷么?” “也非如此,”欧阳芾想了想,不知如何与他解释,“你当作我在寻乐子罢。” 少年面上清晰地闪过惊讶,欧阳芾忽觉怪异:“莫非你认识我?” 少年摇摇头,收了神色:“家中长辈收藏过jiejie的画作,我因而识得此花押。”他指向欧阳芾其中一张旧作,画角是她惯常的押字。 “你家中长辈可觉喜欢?”未料有如此巧之事,欧阳芾忙问。 少年道:“陛......他很喜欢,还将之示与家人同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