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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送客,王令携吴氏立于道途,与王安石一行挥袖作别,王安石将学官的委任书予了王令,对方承诺待清拾好行李便赶赴常州武进。 “你如何劝得他同意?”上路后,王安石问欧阳芾道。 “我只将你曾经对我言过的话再同他言一遍罢了。”欧阳芾神秘兮兮道,随后又自夸,“我还赠了涵枝一只银钗,算作迟来的成婚礼物。” “何处来的银钗?”王安石问,他未曾见过她准备礼物。 “妆奁里的。”欧阳芾答得自然。 王安石闻言却蹙了眉,微微思索道:“此用我俸禄,无需耗费你的妆奁,银钗折价多少,回去后你自补齐。” “不要,”欧阳芾干脆拒绝,认真道,“你给的是你的心意,我给的是我的心意,不能混为一谈。” 她说不用,便是确真不欲动用他的钱,王安石知她一片好心,不再坚持,又听她问道: “涵枝的堂姐便是此前与介甫老师订婚的女子吧?涵枝漂亮又贤淑,想她堂姐也应是位知书达理、温柔可亲的女子,介甫老师从前便未心动过么?” “......” 欧阳芾唯独开玩笑时爱叫他“介甫老师”,此刻她又目闪八卦,炯炯有神地盯着王安石,王安石回望她的眼神,袒率道:“令我心动之人,初次见我时是以男装示人。” 欧阳芾一怔,旋即移开脸:“......你赢了。” 身后阡陌交通,马蹄扬尘逐渐远去,吴氏本与王令相携,忽地一笑,王令问:“怎么了?” “我在想,堂姐原先拒了与王表兄的婚事,本还心怀愧疚,若她见着如今表兄新娶的娘子,也许会觉自己做了件好事。” 王安石与欧阳芾的婚宴在二月初的临川举行,彼时欧阳修特意请了长假,与薛氏齐齐来到临川王家,王安石提前自扬州接了欧阳芾与她师傅一家,曾巩、刘敞等也携妻小从周边各自任地赴邀而来,于是这场婚宴齐聚数家之众,办得热闹无比。 王安石自中进士以来,多年于外地做官,在家侍奉母亲之责便落在几个弟弟身上,他自觉愧对母亲,这次回来本欲多待些时日,然公务在身,又着实无法停留。 王母吴氏曾将欧阳芾唤至跟前,单独同她聊过:“兄弟姊妹之中,介甫是最令我放心的一个,也是我最亏欠的一个,他过早失去父兄,自觉担起了家中重责,这些年从未闻过他有一刻抱怨。他为人正直,此随他父亲,然他性子过刚,过刚易折,我担忧他不懂世故,仕途上遭遇不顺,他向不与我们言这些,你在他身边,多为他担待些,也劝着他些。” “好。”欧阳芾答。 “他平日虽看着严肃,心底却并不冷淡,若他对你言辞稍有严厉,并非他不喜爱你,你莫往心里去,只需知晓他素来如此便是。” 欧阳芾笑了:“我知道,我不会往心里去,我只会开他玩笑。” 吴氏也笑了:“这便对了,他是最重感情之人,既选择与你厮守,此生便不会弃你,你可放心。” 欧阳芾道:“我放心得紧。”她还有半句未言,若他弃了她,大不了她自己过,尼姑庵还在等着她。 “他长年漂泊外地为官,比起我来更需要你,我明白,你随他去便是,毋须侍奉在我身侧。我有平甫他们在身边,日里清清闲闲,聊度此生足矣。” 此为自临川离去前不久,王母吴氏对欧阳芾言的一番话,欧阳芾一直谨记在心。 这年三月,他们刚拜访罢王令夫妇,便收到朝廷降诏,任命王安石为提点江南东路刑狱,要求他即刻赴任。 此职乃主管刑律之事的官职,兼考察官员政绩,需就任之人往来奔波于辖境各地,王安石本十分不愿就任此职,“刑狱非我所长,恐才能不足以任之,况赴任常州未满一年,民生凋敝未尝得以改善,此时离去,于心难安”。 但此时的他即便上书请辞,依旧拗不过朝廷,几番上书无果后,还是郁郁赴任了。 这日他们来到宣州宁国县,居于官设驿馆之中,听闻有一年轻人上门拜谒,自称沈括。 “沈括?”欧阳芾乍闻此名,耳朵高高竖起,“哪个沈,哪个括?” 见她得到回答后激动得有些离奇,王安石遂问:“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但我听说过他。”欧阳芾难掩兴奋道。 “......他今岁方弱冠年纪,未曾显过名声,你从何处听说他?” “还未显名么?不打紧,往后便会显名了。”欧阳芾自动回避他的问题,笑容灿烂道。 王安石顿了顿:“阿念。” “嗯?” “你从何处听闻他?” “......”欧阳芾笑容凝住,“梦里吧。” 王安石显然不信,于是她接着解释:“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位得道高僧予我一份名册,上面列着许多人的名字,高僧言,此皆为人中龙凤者,你需与他们好好相处,日后大有裨益。” 王安石面无表情听她瞎编,道:“想来那份名册上还有苏氏兄弟的名字。” “对呀对呀。”欧阳芾佩服他一点就通。 王安石哂笑一声,自去见客,不再理她。 沈括与王安石在屋内谈话,欧阳芾便缩在门外偷听。 “......蒙父荫入仕,于海州沭阳县担任主簿,沭阳受水患之苦久矣,故这两载一直在治理沭水,开发农田,数月前方辞了职务,来到家兄这里,欲专心应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