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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道:“结宰相是为jian邪,然希意迎合人主,观人主之意而趋顺者,亦为jian邪。” 赵顼再无言语。 次日,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升任参知政事,司马光由御史中丞改任翰林学士兼侍读。 韩维至延和殿时,赵顼正在怒中。 他自幼性子谦恭沉静,又受良好教育,纵使发怒亦不会学人大声辱骂,或朝内侍女官撒气,只一个人在殿内踱来踱去,俄而写了几字便写不下去,欲扔笔,又觉失君王之仪,重重按了笔在桌上,道:“岂有此理!” “陛下何故发怒?”韩维走至近前,平和发问。 “先生。”见他到来,赵顼恭顺道。 韩维在赵顼尚未成为皇子时便在其身边作王府记事参军,赵顼即位,其除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讲,判太常寺,赵顼待其亲厚,常愿与其讲心里话。 “听闻陛下今日召见司马中丞,不知可有收获?”韩维略作猜测,将二者联系上。 “司马中丞学识渊博,品性正直,但,”赵顼顿了顿,“但其人迂阔,朕以为其留在翰林可以,任御史则不可。” “何以知其迂阔?” 赵顼未答,他不欲将殿中奏对的话道于旁人,转而道:“先生,你认为朝中何人可委以重任?” 韩维略笑:“那要看陛下欲委以甚么重任了。” “......”赵顼默了须臾,道,“如仁宗任用范仲淹。” 韩维心底暗惊,又多少并不感到意外:“回陛下,范文正公只有一位。” “先生之意,目今我朝便无一人可与范仲淹相比?” “臣非此意,”韩维道,“两府之内俱为饱学之士,陛下不缺人才,缺的是符合陛下心意之人。臣心中倒有一个名字,不知当不当讲。” “哦,”赵顼精神一振,“先生快言。” “陛下可还记得一人,王安石。” 赵顼思索:“记得,先生于迩英殿侍讲时偶有妙语,朕问先生,先生便说此非先生之言,乃先生的好友王安石之言。” “陛下好记性,”韩维夸了一句,继而道,“王安石文辞宏伟,精通经术,议论见解常高于众人,臣与其交往中亦于其身上学习不少,他目下正居江宁,守丧期满,然尚未复职,臣想,也许他可为陛下所托之人。” 赵顼忆起曾翻阅过的王安石的言事书,那篇长达万言的奏书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他犹豫道:“先帝在时,曾下诏命其入京供职,其以抱恙在身推脱不应,不知果真抱恙,还有别有所求,抑或不愿入朝为官。” 韩维道:“回陛下,臣了解王安石的性子,他守丧方满,朝廷骤然予以要职,若他立即答应视事,则有以才要君之嫌,故他必不会接受任命,此非别有所求,更非对朝廷不恭。” “若真如此,倘朕予其江宁知府之职,先生以为他会接受么?”赵顼迟疑道。 “依臣愚见,王安石应不会再推辞。陛下新即位,汲汲求治,求贤若渴,而王安石素有改革图新之志,陛下于此时委以重任,其当明白陛下求才之心,臣猜测,其必会赴任。” “好。”赵顼得他肯定之言,安下一半心来,随后即命进奏院发文至江宁,任命王安石以知制诰衔知江宁府。 如韩维所言,王安石未再推辞,而是写了封谢表,感皇帝知遇之恩。 赵顼对此事上了心,一个月后,韩琦去相位,临行前赵顼召见他,表以慰问之余还将此事提起:“韩卿此去,朝中谁可托付重任?” 韩琦指了几个名字。 赵顼又问:“王安石如何?” 韩琦不知赵顼为何忽然提及这个名字,道:“回陛下,王安石为翰林则有余,处宰相之位则不可。” 他这话言得既委婉又直接,赵顼闻后,便不再说甚么。 不再说,不意味着不再琢磨。数日后,赵顼再次向辅臣曾公亮与吴奎询问对王安石的看法,得到二人截然相反的态度。 曾公亮对王安石赞扬有加:“安石文学器业,时之全德,宜应大用。累召不起,必是因疾病在身,不敢欺罔君主。” 吴奎则对王安石无甚好评:“臣闻王安石任纠察刑狱期间,争刑名不当,有旨释罪,固执不肯入谢,由此观出其人轻慢朝廷,宰辅之臣宜应有度,王安石为人少容,臣恐不可用之。” 曾公亮驳道:“安石实为辅相之才,陛下勿偏信吴奎所言。” 吴奎也驳道:“臣尝与王安石同在群牧司任职,其人临事迂阔,臣岂为妄言,万一用之,必紊乱纲纪!曾公亮荧惑圣听,非臣荧惑圣听。” 二人各持己见,赵顼遂不知该信何人,他对王安石不甚了解,不敢轻易托付重任,故思前考后,在殿中侍御史张唐英一次荐言王安石的奏书“知江宁府王安石经术道德,宜在陛下左右”之后,顺水推舟,任命王安石为翰林学士兼侍讲,召其入京。 他欲观察这位众人口中评价不一的臣子。 江宁。 三月春暖山深,繁花盛放,杨柳发芽生碧绿,溪泉流水长青苔。 然这其中却有一位无心赏景之人。欧阳芾将折下的杏花在手中转了转,踱步回亭,无奈叹了口气。 听见这声叹息,正在失神之人抽回思绪,向她看来:“怎么了?” 欧阳芾将杏花插戴在他头上,笑了一笑,毋论目今如何流行簪戴鲜花,在后世人的眼中总有种好笑意味,她道:“我在叹息,我的介卿与我出来游玩,还在惦念别的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