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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未婚夫死了以后 第6节

    这一描述,小沙弥就知道是谁了。

    他打量虞冷月一眼,衣饰朴素,钗发简单,一张脸生得格外妩媚,鼻尖一颗小痣,十分怜人。

    贫户养不出这样漂亮的姑娘,但也决计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倒很像是官宦世家的二三等丫鬟。

    小沙弥估摸着,这丫鬟是给自家主人送东西来的,侧身让出道,说:“请进,施主在里面与住持手谈。”

    虞冷月拿着两个竹筒就进去了。

    果然见心上郎君与住持在庭院里手谈。

    日头还没彻底出来,微风拂过寺院,高大古槐树的碧绿枝桠轻轻摇曳,树荫下的两个人,一个青袖垂地,一个僧袍覆着石凳,悠然闲适,古意盎然。

    老实说,虞冷月初见这一幕,心中十分艳羡。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跟雪书一起过上在庭院里下棋的闲散日子。

    虞冷月抛去遐思,走到周临渊和住持一旁站着,也未出声。

    只等他们一局棋了了,再开口。

    住持却是抬头瞧了虞冷月一眼,他这院子寻常香客进不来的。

    虞冷月笑眯眯地回望过去。

    周临渊不为所动,既没看虞冷月,也没驱赶这个不速之客。

    有时,“不是”即为“是”。

    住持心下了然,笑着问虞冷月:“施主有什么事?”

    虞冷月欠身递过去一竹筒的汤饮,看着住持慈和的双眼跟眼尾皱纹,讨巧地笑着说:“我在崇福寺门外做点儿小生意,卖的便是这汤饮,因怕冰块融得快,汤饮馊了着实浪费。不知贵院的井可否借给我暂且镇半日的木桶?只一桶就好。”

    周临渊落下一枚黑子。

    住持的棋子是石头做的,捏在手里很沉,落盘的声音也很沉闷,像鼓槌敲过长满青苔的石面。

    住持低眼瞧周临渊黑子的落处。

    不巧不妙地正好落到不进不退的一处。

    本来,周临渊能吃他的白子。

    住持笑着允了虞冷月:“可以。姑娘自去把桶提来就是。”

    虞冷月的窃喜就写在脸上,口中不住地道谢。

    她又将另一只竹筒轻轻放到周临渊手边,便跑开了。

    住持笑笑,继续与周临渊下棋。

    这一小画外音,并未影响棋局的走势,一局棋毕,到底还是周临渊赢了。

    住持十分心服口服地说:“贫僧老了,日后与施主下棋的时间,恐怕越来越短了。”

    周临渊笑容难得温和:“住持谦虚,您老当益壮。”

    毕竟,整个京城能同他下棋超过半个时辰的人,着实不多。

    “歇会儿再下。”住持拿起虞冷月留下的竹筒,拔开塞子尝了一口,卷着舌尖细品余味,赞许地说:“味道极好,施主也尝尝。”

    周临渊从善如流地尝了一口,他的眉头由平展到拧着,再又舒展开。

    汤饮浸过舌尖,口中弥开一股淡香,清甜中带微酸,酸后又有回甘,极妙的味道。

    住持贪嘴,咕噜喝光了一竹筒汤饮,还把底下的番茄跟梅子都吃了。

    周临渊不重口腹欲,且也吃过世间许多珍馐,不至于为这点清新味道惊艳钟情。

    只尝过那一口,便未再动了。

    住持却是有些惋惜周临渊浪费这汤饮。

    虞冷月很快提了桶汤饮进崇福寺,里头的冰块眼看就要化掉了。

    她心里同时还惦记着,那郎君会不会喝她汤饮?

    喝了会喜欢么?

    若喜欢便好办了。

    若不喜欢,又不知他口味如何。

    想着想着,虞冷月都快到住持院落了,却在拐角处,迎面同个小娘子撞上。

    她生怕桶里的汤饮泼了,双手紧握提手,踉踉跄跄往后跌了几步,撞到墙上才没摔倒,右肩生痛。

    幸好木桶安稳落地。

    “哪里来的村妇,没长眼么,敢冲撞我!”

    打扮华美的小娘子,满头珠翠,衣裳也穿得光彩照人,神态却跋扈得很,身后还跟了四五个丫鬟婆子。

    虞冷月站定看过去。

    眼前站着的,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大户人家也要讲理!

    虞冷月脾气上来,拧眉揉着发痛的肩头,毫不示弱地道:“我提着桶根本走不快,你却急匆匆的,到底是谁撞了谁?”

    “给我掌她的嘴!”

    跋扈小娘子冷笑一声,示意婆子将虞冷月拿住。

    “谁在佛门清净之地大声喧哗?”

    一道冰冷的声音泠然响起。

    虞冷月与跋扈小娘子一干人等,纷纷回头,周临渊与住持从院落里缓步出来。

    跋扈小娘子见了周临渊,心头一凛,脸色很快浮上娇红,连呼吸都开始低昂起伏。

    长这么大,她至今还没见过长得这样清冷好看的男人。

    跋扈小娘子又唯恐露怯,不由自主在诉冤的同时搬出家世:“是她先冲撞了我,我父亲可是从四品……”

    周临渊不等她说完,冷声打断:“正四品又如何?”

    诚然周临渊神似苍岭霜雪,可也冷得渗人。

    那双冷郁星眼的鉴照下,谁都不敢造次。

    更遑论,他一身难以掩藏的贵气和摸不到底的家世。

    丫鬟婆子生怕自家主子真的得罪贵人,闹出什么事,拽了拽主子的衣袖,低声劝她息事宁人。

    跋扈小娘子乖乖闭上了嘴,噘着嘴,拂袖离开。

    虞冷月心头却颤了颤。

    他好狂妄的口气,可那话从他口中出来,似乎还低调了几分去。

    竟不想……郎君身份尊贵如斯。

    周临渊见院落门口静了,便与住持一同回院子里继续下棋。

    只不过这会儿日头升起来了,他们已将棋盘转移到了厢房中,临窗而坐。

    虞冷月大汗淋漓地提着桶进去,小心翼翼地把桶下放到井里。

    放好桶,她走到周临渊所坐的窗边,福身道:“多谢。”

    周临渊两指间执一白子沉思,恍若未闻。

    第5章

    虞冷月谢过周临渊,便离了住持的院落。

    途中十分不巧,路过小竹林时碰到了方才那位跋扈小娘子。

    跋扈小娘子看到虞冷月,又见她身后再没有郎君和住持为她撑腰,立刻笑了起来,就好像猫儿见到老鼠那般兴奋。

    虞冷月被逼停在小竹林前。

    两个丫鬟和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围在她身边,一步步地靠近。

    心知几乎躲无可躲,她索性也没躲。

    跋扈小娘子缓缓走到虞冷月跟前笑:“我看你还往哪里去!”

    虞冷月面色十分平静,丝毫没有惊慌之色,“我为什么要躲?你以为刚才那位郎君是无缘无故替我出头?”

    跋扈小娘子心都吓得跳了一下,“你、你同那位郎君认识?”

    虞冷月笑着,盈盈眸波漾着暧昧:“岂止是认识?”

    四个下人都不敢靠过去,纷纷望着自家主子。

    跋扈小娘子果然忐忑犹疑,却仍旧顶了回去:“你是什么身份,能同他那样身份的人扯上什么关系?”

    虞冷月冷冷一笑:“天子家中还有几门穷亲戚呢!”

    跋扈小娘子虽然蛮横,却不傻,方才会审时度势,这会儿也是。

    她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家里的下人自然也跟着走了。

    虞冷月眼瞧着人都走完了,才赶紧扶着墙站着——腿都软了。

    虽然是狐假虎威,也总比挨人家一顿揍要好。

    她纵然前世一向不慕权贵,此刻也不得不说……青衣郎君的威势还真好使。

    虞冷月快步离了崇福寺。

    在此处已耽搁许久,雪书该忙不过来了。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周临渊和住持下完棋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