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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泷子姬从来没有管无惨叫过“哥哥”,在她的心目中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是将无惨视作“兄长”的。

    她对无惨抱着爱恋的心情,女人对男人的爱。

    但是平将门要在东国自立为“新皇”,泷子姬作为他的女儿,倘若继续留在内京,一定会被朝廷当作挟制他的把柄。

    于是他让自己的盟友,让“兴世王”前往内京,将泷子姬接来东国。

    抵达了东国的泷子姬被平将门许诺嫁给两面宿傩。

    他们之间诞生了“咒约”,是“婚约”。但是泷子姬已经和其他人结下婚约了,那是她自己与人结下的。

    她想要嫁给无惨。

    这样的现实令泷子姬感到痛苦与悲伤,她仿佛连同掌控自己的能力都失去了,然而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她的“未婚夫”,都不明白她的悲痛。

    唯有世兴王看见了。

    他问她,「你在为什么而哭泣?」

    即便泷子姬的脸上没有丝毫泪水的痕迹,但他就是可以看到、可以听到。

    那个时候,泷子姬以为他是可以理解她,是有可能“帮助”她的人。

    因为在更早以前,在她更加年幼的时候,世兴王就曾对她说过,「您将来一定会成为最有权势的人。」

    有权势的人,等同于可以支配他人的人,权势就是支配的方法,以前的泷子姬希望不再发生那些残忍的事情(弱者被杀死),而这时候的泷子姬只希望能够获得自由。

    她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了,人是无法拯救所有事物的,一切生命都有自己的归宿,唯一摆脱归宿的方法就是获得力量。

    拥有权势。

    成为支配他人的人。

    兴世王对她说,「我可以帮助您。」

    泷子姬那时并不知道他要用什么方法来帮助她,她甚至连自己究竟想要什么都不够明确,只是恍惚间时常会想起自己坐在产屋敷家的庭院里。

    泷子姬想,她的愿望,大概就只是和自己喜欢(爱着)的人待在一起吧。

    即便他从来没有对泷子姬说过“我爱你”这样的字眼。

    成为了泷子姬的未婚夫的宿傩,时常会给泷子姬送来礼物。

    有时是外出时顺手猎到的猎物,有时候又是他刻意去寻来的宝物。

    众人都说,宿傩大人与泷子姬的感情令人艳羡。

    他们都说,宿傩是爱着泷子姬的。

    但是泷子姬并不这样觉得,因为她时常可以见到宿傩。生着四只手臂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他的脸上也生着四只眼睛。

    最开始时泷子姬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但是随着相处的时间慢慢增加,她又逐渐习惯了这样的长相。

    两面宿傩送给了她许多礼物,他“为她”做了许多事情。

    但是泷子姬同样没有从他口中听到过半句“爱”。

    他有时会沉默地注视着她,眼底沉沉的看不清神采。

    再然后,平将门死了。

    净藏法师咒杀了平将门,但是平将门的尸体“复活”了,他变得更加庞大也更加有力,然而泷子姬却从他(她的父亲)身上闻到了腐烂的气息。

    那是“死者”的气息。

    每当父亲进食的时候,泷子姬便会觉得他仿佛吃下去的不是和他们一样的食物,而是一些带着血rou的……其他的东西。

    她对此感到慌『乱』,于是去向兴世王阁下求助。

    「阁下,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兴世王抬起手掌,他抚『摸』着泷子姬的发顶,他的手掌有着如同父兄般的慈蔼。泷子姬有时候会觉得,相比起父亲,她反而更加亲近世兴王阁下。

    兴世王问她,「泷子有无论如何也想要做的事情吗?」

    泷子姬想起了自己和那个人(无惨)的约定——他们之间的“婚约”。

    于是她对兴世王说,「有。」

    兴世王鼓励她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他对泷子姬说,一个未来能拥有铺天盖地的权势的人,不应该连自己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于是在一天夜里,她不顾父亲许下的她和两面宿傩的婚约而逃走了。

    他逃向了内京,前往了产屋敷家的宅邸,那个盛开着紫藤花的庭院中,依旧坐着瘦削的少年。

    无惨非常生气。

    他这次生气似乎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因为泷子姬消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她在离开时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话语。

    无惨觉得,她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泷子姬违背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她违背了他们的“咒约”。

    “诅咒”会降临在违背咒约的人身上。

    即便偷偷回到了产屋敷家,在宅邸中听闻她父亲的消息——死而复生的平将门再一次被杀死了,他的尸体被名为“黄金丸”的宝刀斩成了许多块。

    为了防止平将门再度复活,术师们将平将门的尸体分别埋在好多个地方——他似乎就要这样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了。

    泷子姬想,她不是孝顺的女儿。

    因为听闻这一消息时,她的内心甚至没有悲伤,她从小在产屋敷家长大,对父亲的印象只局限于“身份尊贵”。

    所以连带着她也“身份尊贵”。

    父母的身份也会成为孩子的一部分,仿佛他们生来就是父母的附庸。

    泷子姬甚至有种忽然轻松起来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好像挣脱了某种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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