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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钦辞自己是勋贵,是皇恩浩荡赏赐的熙平侯,只要他没触犯十恶不赦的大错,爵位就不会丢。可杨子规不一样,职官升贬迁谪实属家常便饭。他略微迟疑,终究按住杨子规斟酒的手,抛去个眼神,提醒他谨言慎行。 可明明从前在战场上挺默契的人,这晌好像忽然脑袋瓜卡壳了似的,非但没看懂他的暗示,反而梗着脖子求知若渴,硬追着顾钦辞要个回答才罢休:我说的不对吗?你有什么必要替那位守身如玉? 顾钦辞替他头顶乌纱帽捏了把汗,无奈含糊其辞地答应:对。 啪的一声,杨子规手掌心往桌面一拍:那不就得了! 顾钦辞本意想把不合时宜的话题赶紧揭过去,却没曾想,自己敷衍回应后,这人竟愈发来劲儿。 杨子规绕到他身后,手臂搭在他肩膀上,俨然哥儿俩好的姿势,含了些酒气的话音吹拂过耳畔:横渠,你抬头看一眼。江南女子和北地的不一样,我也是回了金陵之后才知道,这世间的姑娘比男人有趣太多。 顾钦辞懒得搭理他,凉凉道:你成日钻研这些不正经的,杨伯父知道吗? 什么叫钻研?!杨子规瞬间急得跳脚,我那是查案需要,不得不深入敌营,刺探情报!老子至今还是个雏的,顾横渠,你可别到我爹面前胡乱污蔑我啊! 再说了,你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吗,我喊进来的这些,都是清倌儿。他道,没让你非要做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和那位之间不管再过多少年都还是一样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你没必要因此耽误自己。 老侯爷和顾伯母也都希望你在金陵过的好些,他们才能放心。 顾钦辞沉默了。 杨子规最后一句话,如跃出东方的旭日曦光,驱散了经久缠绕住他的浓稠阴霾。 宁扶疏允诺秘送他回北地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且无论他日后困缚金陵,还是遨游旷野,总要朝前迈一步的。 再者,其实他适才马虎搪塞杨子规的应答也不算谎话。去年洞房花烛夜,长公主曾淡着神色同他约法数章过。 今后虽承着夫妻之名,但只需在人前演个相敬如宾还自罢了,至于人后,她坐拥面首依旧,纵情声色依旧,他亦可以纳通房养外室,互相无瓜葛的人本就该互不打扰。谁也别较真,别太把赐婚当回事儿。 顾钦辞依言,徐徐抬起了头。 杨子规顿时咧出欣慰的笑容,一口大白牙被宫灯烁得反光。 你看怀抱琵琶的那位,原也是世家贵女,后来因祖父获罪入狱,家道中落,才沦入风尘。但到底是闺阁中教养出来的娘子,不止窈窕貌美,而且气度清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耳边人叽叽喳喳忒吵闹,顾钦辞寻声而望。 一直以来,他都不太在意的女子容貌。从前身处边关,军营内清一色是抠脚大汉,统共没见过几个姑娘。后来奉命南下金陵,未入京畿便听闻朝歌长公主倾国倾城,乃大楚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 恰巧亲临城门口接他的正是宁扶疏,秋风萧瑟里,顾钦辞彼时冷冷瞥过一眼,深刻憎恨着那个红衣明艳的贵人是一回事,承认传言不虚是另一回事。 兴许在踏入繁华之前就已然见过最好的,之后再瞧其他,便总觉差了些什么,难提起兴趣。 比如这晌,望着眼前琵琶女,他脑海中浮现出的竟是宁扶疏那张脸。 似理所当然地心道:不如宁扶疏好看。 什么?杨子规没听清,狐疑反问。 顾钦辞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想法说漏,连忙改口:没事,我不喜欢太温婉的。 不要太温婉的,杨子规点点头,倒能够理解。毕竟顾钦辞自小与刀光剑影为伍,与烽火狼烟作伴,一个大喇喇的糙汉理解不了小女儿家婉转心思。 而且武康侯的夫人也是女中豪杰,提一柄长`枪就敢策马上阵,巾帼不让须眉。身为人子崇拜母亲,难免更易对相似性情的女子动情。 杨子规随即道:那你看前头领舞的舞娘,能瞧出来她会武功吧,跟你绝对有共同话题。 擅武的姑娘甚是难得,顾钦辞平淡目光不由得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两秒,杨子规当即朝人送去暗示眼神。 风情万种的舞姬轻移莲步,摇曳生姿,带动缠绕脚踝的银蝶脚链窸窣作响。 印象里,宁扶疏盈盈一握的玉足也曾佩过脚链。那是在玄清观道门圣地,金铃颤出无限暧昧,混入氤氲水雾。 舞姬屈膝对他福了福身子:请侯爷安。 顾钦辞蓦地皱眉,有某道幻影在她屈膝垂眸的瞬间破碎。 他道:嗯,退下去继续跳吧。 舞姬: 杨子规顿时有些看不明白了。腹有诗书的不喜欢,身负武功的也没兴趣。 他猜不透,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顾钦辞究竟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引得他倾心。 几乎是不假思索,顾钦辞下意识开口:要有一双潋滟杏花眼,两撇含情柳叶眉;要性情张扬明朗,笑起来放声露齿;可以刁蛮跋扈,但一定不能残害忠良;可以声色犬马,但一定要心怀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