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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竹秋 第170节

    柳竹秋匆忙禀报:“程副总兵正派人重新检查敌方遗弃的锅灶以判断敌军的真实人数,请殿下暂缓行军。”

    朱昀曦纳闷:“不是已经清点过了吗?难道有问题?”

    柳竹秋说:“微臣发现鞑靼人留下的好些灶坑都是摆设,可能试图麻痹我军。”

    朱昀曦对兵法的了解多过四书五经,立刻明白这么做的用意。

    “你们疑心撤退的鞑靼人不是主力,只是吸引我们转移兵力的疑兵?”

    “正是。”

    “他们是想引开我们然后继续攻打瓦窑口和白羊口吗?我在那里留下了足够多的兵力防守,他们分兵进攻也没那么快得手。”

    朱昀曦提防阿努金声东击西,在长城各隘口都设下坚固的防线,自己率部机动作战,自以为无懈可击。

    柳竹秋提醒:“殿下,微臣怀疑阿努金会集中兵力进攻瓦窑口以北的新平堡。”

    新平堡隶属大同镇,是山西最北端的军事重镇。两面高山耸立,深邃宽广的西洋河从中穿过,地势相较于邻近的瓦窑口更为险峻。

    朱昀曦觉得鞑靼人不会选择这处易守难攻的地点做突破口,只是西洋河这道天然的屏障就够难逾越了,

    柳竹秋说:“臣女在大同府时曾听当地人说今年北方冬季异常寒冷,很多往年只结浮冰的河流都封冻了,有的冰层厚达一丈,足够军队通行。那西洋河想必也如此,阿努金若率众直接踏冰渡河,就有可能突破我军防线。”

    朱昀曦立即重视,派人去协助检查锅灶,不久得出结论,撤退鞑靼士兵的数量不会超过一万人,远远低于情报中阿努金的大军人数。

    他们真在调虎离山。

    将领们建议撤回距离最近的白羊口和瓦窑堡,这样可攻可守比较谨慎。

    程总兵请求分部分兵力去新平堡协防,他和柳竹秋预感相同,认为那里是敌人的目标。

    朱昀曦选择相信他们这一组,并做出大胆决定,命十万大军立刻长途奔袭,直接转战新平堡。

    作者有话说:

    六一那天的地震真的很可怕,本来这些年每年成都都会小震几次,我早就适应了,每次遇到摇晃都纹丝不动。可前天的晃动特别猛烈,门窗全在啪啪做响,杯子里的水都晃出来了,持续了近一分钟。这样我也没想到逃跑,谁知过了半分钟又是一次猛烈的晃动,这是512以来从未有过的现象,我赶紧出逃,一口气跑下十楼去附近公园躲到天黑。我在成都土生土长,512以前成都从来没有地震,512以后就变成地震城市,真希望再也不要出现大地震了。感谢在2022-06-01 09:50:08~2022-06-03 10:3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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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章

    长途奔袭求快更要求稳, 为避免行军途中遭遇突袭,队伍被敌人分割造成混乱。朱昀曦将部队分成三段,每一段都设置前后左右中五军, 移动时保持队形, 以应对突发战斗。每个士兵自带一天的口粮, 另派一支队伍护送辎重粮草入关, 从关内转向新平堡支援,以防止敌军打劫。

    他安排好三部军队的指挥官,亲自领导先头部队,奔向七十里之外的新平堡。

    夜幕降临,天空飘起巴掌大的雪花, 借着风势抽得人鼻青脸肿, 人马呵出的热气没等完全散开便凝成阵阵冰雾。极寒天气下厚厚的皮裘棉衣形同虚设,人们都感到赤身裸体般的寒冷。

    奉驾的文官宫人们不曾吃过这种苦, 劝朱昀曦安营扎寨, 天亮再行军。

    朱昀曦严斥:“你们也不瞧瞧这里的地势,且不说延误军情,万一敌人趁我军扎营时来袭,所有人都只有挨宰的份儿。”

    他下令全军不得停顿,天亮前必须赶到新平堡。

    行军时人马难免有快慢之分, 柳竹秋原是紧跟着朱昀曦的,后来有意落后半里地, 以便观察沿途情况, 协助警戒。她策马走在前军队伍里, 路遇一名在道旁等候的近侍, 他是奉太子命令来寻她的。

    “温大人, 殿下正找您呢。”

    收到太子召唤, 她赶忙打马追上去,问他有何吩咐。

    朱昀曦听她说话声音直打颤,显是冻得难受,忙问:“孤给你的火狐袄你穿着吗?”

    “穿了,殿下您呢?衣物够御寒吗?”

    柳竹秋关切地打量太子,风大雪大,每个人的眼睫都结了霜。

    朱昀曦的睫毛特别长,挂的霜也特厚,像被两扇白鸟的翅膀覆住,他擦了几遍都没用,索性不管了。

    柳竹秋以己度之,估计他也冷得够呛,心疼道:“天气酷寒,请殿下莫要勉强,以免伤及玉体。”

    侍从们问候寒温朱昀曦都不在意,被喜欢的女人关心却很喜悦,和风声比赛似的大声说:“孤以前跟你说过,孤自幼崇敬太宗,想效仿他远征漠北。打仗怎避得寒暑?孤此次离京已做好眠冰卧雪的准备,绝不能因这点寒冷延误战机。而且,孤还找到一样御寒的好东西,你要不要尝尝?”

    他摘下腰上的小锦囊扔给她。

    柳竹秋拉开索子,将囊中的物品抖在手心上,是一节节黑乎乎的东西,仔细辨认竟是晒干的辣椒。

    “殿下会吃辣椒了?”

    她还记得当年哄朱昀曦吃灯影牛rou,害他涕泪俱下满头大汗的景象。

    朱昀曦笑道:“听说辣椒比烧酒燥热,轻便好携带还不会被冻住,孤试了试很管用,就是不知道对你这习惯食辣的人是否同样奏效。”

    他言出必行,克服娇惯习性,遵守与将士同甘共苦的承诺,证明崇古尚武的理想并非空谈。

    柳竹秋突然生出老鸟目睹雏鸟学会飞行的感受,骄傲又欣慰,这大概是每个期许明君的辅臣都有的心态。

    她将那把干辣椒塞进嘴里,嚼咽后说:“殿下,这辣椒品种不好,下次微臣进献四川的线椒给您,那个比这种辣十倍。”

    朱昀曦趁左右侍从没跟上,靠近她低声玩笑:“你让我吃那么辣的东西,难道想谋杀亲夫?”

    柳竹秋生怕被人听见,不愿在原则问题上被占便宜,小声回呛:“殿下现在开这种玩笑,是想被人误会我们是李承乾和称心1吗?”

    朱昀曦吃了个大瘪,咬牙挤兑:“回京以后马上将那线椒献给孤,孤要试试吃了以后会不会像爱卿这般言辞辛辣。”

    雪渐小转停,前方探马来报:“鞑靼大军正在围攻新平堡,看阵势已激战半夜了。”

    朱昀曦又惊又喜,惊的是阿努金不按常理出牌,险些被他骗过。喜的是自己及时率军赶到,正好打他的后背。

    新平堡守关将领熟读兵法,经验老道,这几日见西洋河冰冻三尺就提防阿努金会朝这方突破,命士兵在冰盖上修筑路障,加强巡防,深夜也不敢懈怠。

    今晚三更时分敌人果然借风雪掩护来袭,想通过坚实的冰盖入关。

    两岸的守卫发现异动立刻倾巢而出,凭事前的周密部署和顽强意志顶住蒙古骑兵一次次冲击。

    双方杀得难分难解,到了破晓时分,漆黑的天际透出曙光,红日慢慢升起,照亮西边的地平线。

    那里忽然传来阵阵轰鸣,仿佛一条巨龙正从地壳下游来,先惊动了正在外围准备进攻的鞑靼后备军。

    他们看到一支庞大的军队蚁群般卷地而来,无数飘扬的旗帜显示这是汉人的援军。

    守关将士们也看到这一幕,明白他们终于熬过黎明前的黑暗,个个欣喜若狂,,铆足劲儿与敌人厮杀。

    阿努金原先预计汉军就算增援也是从关内方向增兵,没料到数万大军会直接从关外连夜奔袭攻打他的后方。

    两军在山坳里相遇,鞑靼人的骑兵优势难以发挥,开头一场rou搏战打得极其血腥。

    朱昀曦命神机营占领高地从两翼攻击敌人,运用柳竹秋发明的轮换射击战术,火力密集而持久,打得鞑靼人落花流水。

    阿努金也是个战场老手,急命军队回缩,准备重新编队发起冲锋。

    朱昀曦看出敌人的伎俩,蒙古骑兵的骑射技术整体胜过汉军,以轻捷迅猛为特点,总能轻易分割敌阵,实现各个击破。

    绝不能让他们发起冲锋。

    他喊出口令,要带队出击,随驾官员们怎敢容他在战场上任性,慌忙苦苦劝阻,一人甚至跑来跪地拦驾。

    朱昀曦眼看这帮迂腐书生要坏事,抽出宝剑指向那人,说再不让开就取他性命。

    大凡文官都信奉“文死谏”,皇帝也深知他们这一追求,不肯做助其成名的昏君,面对官员进谏通常都很克制,因此被太子举剑威胁这种机会诚可谓千载难逢。

    那人顿时亢奋地发起人来疯,伏地大哭:“臣奉旨护卫太子殿下,殿下不听忠言,一意孤行,乘舆一旦陷落,岂但不复为国储,更将做国之罪人。”

    他当众责骂太子,其他人不能让他独抢风头,也跟着涕泪劝谏。

    朱昀曦还下不去手杀自己人,怒斥:“你们不听军令延误军机,都是逆臣!”

    那跪地的人理直气壮反驳:“殿下若自认英明,且问问在场可有人支持您!?”

    这帮人都是官场油子,早练就与君主唱对台戏的本领。

    朱昀曦见他们嘴闭得蚌紧,看似痛心忧愤的神情后都隐藏着对他的轻蔑。

    他们并不是真心效忠,只想通过他升官发财,所以拿他当金饭碗小心看护。认为最稳妥的保护方式就是将他放进柜子牢牢锁住,不允许他按自身见解行动。

    他怒火中烧,不似身处冰天雪地,而是蹲在老君的熔炉,血管里涌动着guntang的铜汁。

    索性杀一两个出头鸟,看谁还敢碍事。

    他身随心动,右手已在调整握剑姿势,地上那人似乎感应到危险,露出异常惊讶的表情。

    朱昀曦立刻察觉这惊讶不是针对自己的,顺着他的视线扭头,见柳竹秋已来到身旁,手持丈二旗杆,顶端鲜艳的天王旗正在晨光下迎风招展。

    “殿下要冲锋,怎能少了天王旗?”

    她朗声呼喊,像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大浪。

    朱昀曦起初愕视,随即接收到她投递过来的鼓励眼神。她被旭辉映照的笑容光芒奕奕,为他的信心插上翅膀。

    众臣都看傻了眼,纷纷呵斥:“温霄寒,你怂恿殿下冒险冲锋,出了差错如何担待?”

    柳竹秋态度比他们更强硬:“此刻敌人阵形未稳正是进攻的好时机,殿下想领兵出击诸公却百般阻挠,莫不是在为阿努金争取时间反扑?”

    她一支招,朱昀曦马上活学活用,詈叱拦路者:“再敢拦驾的都是阿努金的jian细,先由锦衣卫逮捕处置!”

    锦衣卫的人最不怕事大,有君王的命令皇亲国戚都能当后院的鸡鸭捉拿,听到太子号令,几个锦衣校尉应声出列,将那跪地者拖走。

    刚刚还慷慨激昂的官员们登时怂了,低头拱背不敢再发一言。

    朱昀曦扫清障碍,举旗兵匆忙上来向柳竹秋讨要帅旗。

    柳竹秋恳求太子:“殿下,就让微臣来举这面旗吧,微臣会紧紧跟着您,与这面旗帜共存亡。”

    军队里举帅旗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勇士,何况是太子所属的天王旗,若旗帜在战斗中倒下,将士们会以为主帅有失,军心势必大乱。

    朱昀曦担心她背伤未愈,但看到她欣欣期盼的样子便想起方才被群臣围困的自己,决定承担风险成全她的愿望。

    于是点头默许,怒声发令后扬鞭策马直奔沙场。

    太子的卫队们紧随其后,龙腾虎踯地往前冲。其他士兵见状胆大的都被引燃热血,保守的也怕落于人后,顿时万马齐鸣,大部队似江上鼋波,海中巨浪扑向鞑靼人的阵地。

    正在回缩中的敌军哪里经得起这排山倒海的冲锋,阵线顿时崩溃。

    正在冰盖上血战的鞑靼人发觉后方受挫也慌了手脚,而官军中很快流传开一个消息:太子殿下亲率援军参战,现已冲入敌阵。

    长城上的守军遥望太子的帅旗在敌阵中左突右撞,声势迅猛,不禁大受鼓舞。

    鼓手们都拿出不要命的气概疯狂擂鼓,一个中箭倒下另一个立刻补上。

    浑厚的鼓声在壮阔天地间回荡,群山欲倾,苍穹欲裂,鞑靼人听了越发胆寒,官军们则情绪高昂,齐心协力对敌穷追猛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