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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一身青衣,手腕被抓出几道红痕,鬓发被指尖戳得有些散了,也不还手,只是不卑不亢缓声道:“我是随我哥哥来的……我要等我哥哥。” 孙司马家的二小姐嘲讽笑道:“一个伎子也敢冒认良家。你倒是说说,前头哪一位是你兄长?” 那女子咬着下唇不答。 好几个向来与王孙两家走得近的闺秀都笑起来,齐声要赶那女子出去。 淑妃看得有趣,掩唇笑道:“江南出贤淑美人,今日可算见识到了。” 贵妃挑了挑眉,眼风带过宋韫,低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怪不得太后能在先帝驾崩后稳掌后宫呢,臣妾等望尘莫及啊。” 说嘴到底只能过过嘴瘾,宋韫没兴趣跟两位「儿媳」计较。他扫了眼旁边转着佛珠,默不作声的秦夫人,开口道:“既是受邀前来,便是客人。宴会未完,哪有送客的道理,秦夫人你说是不是?” 秦夫人掐着佛珠收在掌心,回以微笑:“娘娘说的是。沈公子既然带罗敷姑娘来了,她便和诸位小姐一样,是席面上的客人。后面还有歌舞,各位请各归其位慢慢观赏。” 秦夫人一发话,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各家千金又成了温柔静默的模样,虽说对宋韫这个麻雀变凤凰的太后有些悻悻不平,到底是按规矩见了礼后坐回原位。 罗敷不会官家小姐那一套礼仪,对宋韫盈盈下拜。虽是宋韫没见过的姿势,却好看又优雅,抬眸上望时确实算是惊鸿一面。 宋韫回到上座,暗中打量在场众人。 他在阙州待了多年,就算再深居简出,也难免要参加闺中小姐的集会。每次铁牛都被那些趾高气昂的小姐气得够呛,宋韫早就习惯这些没长大的女孩子们拉帮结伙闹脾气了,现在看她们彼此咬耳朵说是非也只是觉得幼稚。 让人格外留意的是那位名叫罗敷的姑娘。 宋韫知道,沈玠多年不第是因为曾当街从州牧府家丁仆从手下抢了据说是胡大公子看上的女人。 当年,沈玠据理力争,还替那女子赎了身,因此和州牧府结了仇。这一桩旧事,阙州许多人都知道。 坊间茶余饭后总爱谈些离经叛道的香艳故事。有人猜测,沈玠将女子娶了,醉在温柔乡里,骨头都酥了,因此荒废了学问。也有的说,沈玠给了那女子一笔银钱,放她返回家乡了。 到今日,宋韫才知道,原来是认作了义妹。 那罗敷姑娘,跪坐案前,不动筷也不饮酒,纤长的手指蘸着方才争执中被打翻的果酒,在桌案上比划。 看样子,是在写字。 宋韫回想方才她对自己深深一礼后抬眼上望的眼神,秀美中透露着坚毅,不施粉黛却也清丽脱俗。真是个可怜可爱的美人,难为她从前受了许多苦。 齐胤见宋韫望着远处出神,伸着rou垫拍了拍宋韫手腕,“先是小白脸,再是小白脸的meimei小粉脸,太后什么时候能对朕目不转睛?” 又来了。宋韫懒得搭理他,转头和秦夫人说起了话:“哀家还以为,此次高中解元的沈公子是家中独子又父母双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添了一位meimei。那姑娘清丽脱俗,可惜从前没见过,不然也能多一位知心姐妹。” 秦夫人笑笑:“娘娘说笑了,那是个没福气的丫头,怎配和娘娘做姐妹。她先前差点做了我儿的房里人,后来让沈公子要了去,到底也没过门,只是认做义妹。此女出身差了些,也难怪沈公子不要她。” 也不知是没把宋韫这个太后放在眼里,还是压根不觉得所做之事霸道无理,胡家夫妻二人说起往事都毫不避讳。 宋韫也不好和秦夫人在这种场合起争执,便淡淡笑过。但秦夫人偏又起了聊天的兴趣,主动问宋韫:“娘娘坐胎已满五月,胃口可还好?” 宋韫眉头一皱,揽过衣袖遮住腹部,“都好。” 秦夫人又问:“爱吃酸的还是辣的?虽说是民间的说法,还是有些准的。臣妇怀三个儿子时,都爱吃酸的。州牧他特意去阑州打的醋,说是陈酿,还是不够味道,空口喝着也像白水似的……那两个小的,心思不在功名仕途上,远游名山大川,一年一年的不着家。养儿就是这样……” 席下两位小姐又有动静了,先是交头接耳说着「人以群分,和伎人为伍的解元能有多正派」,很快又说身体不适想先行离席。 或许是借口,她们大概觉得罗敷不配和她们同席,拉低了她们身份,但宋韫看她们实在是坐不住的样子便让她们先回家。 这边多子多福的贵妇人还在交流育儿经验,宋韫实在听不下去,也怕她看出异常,同样借口身体不适就要起身离席。 秦夫人挽住宋韫袖子,收敛了慈祥的笑意,低声道:“娘娘身边都是内侍,无有侍女伺候,不若臣妇选几个细心机灵的送与娘娘。” 此次南下,铁牛没有跟来。宋韫也不习惯管支使裴季狸的人,许多事亲历亲为确有不便,但总好过身份暴露。 宋韫婉言谢绝了。 秦夫人又问:“娘娘父母可还安好?” 宋韫耐性快要用尽,应道:“父母都好。” 秦夫人低声喃喃:“那就好。阔别十八年,今生怕也是没有机会与泽兰再见了。年华弹指过,所幸今时今日一切都好。他们将娘娘养育得很好,来日可期,总算是熬出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