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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狼为患 第69节

    这回出现的是个一脸醉相的中年男人,应当就是陆老二陆福明。

    大概是听了那妇人的话,以为陆清则是官府来的人,张口就骂道:“我侄儿是当朝皇帝的老师,你算老几,不搬!信不信我修书一封去京城,罢了你家老爷的官!”

    陆清则顿感啼笑皆非,这无赖平日里就是这么借着他的名头招摇撞骗的?

    宁倦厌恶地蹙了蹙眉,嗓音冷凝:“陆清则是皇帝的老师,与你何干,搬不搬由不得你。”

    “你又是什么东西。”

    陆福明瞅他一眼,青年和少年站在门前的阴影里,身上的衣料看起来暗沉沉灰扑扑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名贵装束,见他年纪不大,并不放在眼里:“知府老爷都管不了我,有你说话的份儿?”

    后面的一众侍卫听得冷汗津津。

    陛下可不是什么好脾气,若不是陆大人在这儿,这个无赖还能站着说话?

    陆清则简直被气笑了。

    不仅借他的名字招摇撞骗,还敢拿着他的名头去压临安知府?

    难怪上次在荷风楼的宴席时,临安知府望向他的眼神总是有些欲言又止的。

    “我怎么都不知道,”陆清则再是好脾气,语气也微冷了下去,“陆清则的名头还能这么好使?”

    话音才落,后头传来片急匆匆的脚步声。

    陆福明抬头一看,竟然是临安知府带着一众捕头捕快来了。

    他心里不满,刚想说话,就看到临安知府砰地一下,干净利落地跪了下去:“微臣参见陛下!微臣惶恐,陆家老宅一事,是微臣处理不周,还望陛下见谅!”

    陆福明方才当然是胡说八道,临安知府就是顾忌陆清则的名头,给他三分薄面罢了,罢官不罢官的哪儿是他说了算。

    眼见着临安的父母官声音微颤地跪下来,他有些呆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陛下?哪来的陛下?

    然后就听到方才那个穿着普通的少年朝前走了一步,俯视着临安的父母官,平淡开了口:“望朕见什么谅,太傅还未说话呢。”

    直至此刻,陆福明才后知后觉,这少年穿得并不普通。

    那身暗蓝色的袍子绣着暗纹,站在阴影里不显,走到阳光底下,仔细一看,就会发觉暗纹流动如云,光彩华动,端的是贵气逼人。

    跟“普通”可沾不上半点关系。

    他脸色大骇,呆滞地看了宁倦半晌,陡然反应过来,看向戴着面具的陆清则:“你是……”

    临安知府生怕他再多说两句,替自己把陆清则得罪得更深,惊慌地一挥手:“陆福明,你强占私宅,在陛下面前还敢辩驳?带走带走!捂着嘴,别让他在陛下面前胡说八道。”

    后头的官差呼啦一圈全上来,熟练地捂住陆福明的嘴,抓着就走。

    在门后探头探脑的妇人也被官差抓过来,捂着嘴一并带走。

    陆福明呜呜挣扎着,竟然还蹦出两句:“陆清则……陆清则,老子是你二伯,你敢目无尊长……陛下冤枉啊……”

    临安知府听得眼皮狂跳,拼命打手势,示意把人带回去关好,转向陆清则,干巴巴地开口:“陆大人,这……”

    陆清则看他冷汗都浸出来了,开口接话:“怪不得知府大人,我远在京城,并不知晓这些。此事便交给大人处理了,相信大人会处理好的。”

    临安知府一时分不清楚,陆大人的气消了没?

    总之处理好那个无赖,总是对的。

    他只是稍微想一下江右那边传过来的、仿佛沾染着血腥气的消息,就冷汗冒个不停,小心翼翼道:“陛下在江右一行辛苦,微臣等重新设了宴,不知陛下今晚能否赏光?”

    这次的宴席和上次不一样。

    上次只是惯性的接风洗尘,众位官员想的都是陪这小皇帝耍耍,心里也没太把宁倦放在心上。

    但经过江右一事,谁还敢小瞧宁倦?

    明显宁倦下江南游玩只是掩人耳目,真实目的就是为的解决江右的事。

    宁倦向来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这种虚与委蛇的宴会,眉心一皱,刚想拒绝,就被陆清则暗暗拍了下腰,隐含警告。

    他委屈了下,到口的话只好改成了声淡漠威仪的:“嗯。”

    江浙富庶,当地官既然有心讨好,这点面子总要给的。

    陆清则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旁边看到全程的侍卫看得心惊胆战,望着陆清则的目光又多了三分敬畏。

    临安知府话说完了,很有眼色地不再在这两位面前晃悠,带着人回去。

    附近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躲在屋后投来纷乱的视线,陆清则担心有原身的什么熟人又上来认亲,扒拉了一下宁倦:“外头这么晒,进去吧。”

    话罢先走进了祖宅里。

    祖宅并不大,上头的片瓦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漏雨,院子里也乱糟糟的,杂草丛生,唯有天井下干净些。

    看得出虽有人住着,但并不上心打理。

    几个侍卫跟随着鱼贯而入,仔细检查了下各个屋子,确认没什么危险,才请俩人到了后头供奉灵牌的灵堂。

    灵堂也不知道多久没上香了,门一开,灰尘扑出来,在阳光下经久不散。

    宁倦怕陆清则呛到,皱着眉拉住他往后退了退,伸手挡着陆清则的口鼻,吩咐道:“进去打扫一下。”

    几个侍卫得令,蒙上布巾,任劳任怨地进去吭哧吭哧打扫。

    陆清则哭笑不得:“隔着这么远呢,还不放开?”

    说话时,嘴唇无意间擦过宁倦的手心。

    少年心口猛地一跳,说不清的痒意从手心里蔓延到全身,些微的刺激感,让血液奔流的速度都加快了些。

    宁倦的呼吸沉了沉,扭头看他。

    陆清则清瘦,脸也小,进了宅子耐不住戴着面具不适,就摘下了面具,此时半张脸都被他的手遮着,只露出双明亮温和的眼,微微睁大看着他。

    这让宁倦产生了几分掌控着他的错觉。

    但那种滋味又实在令人迷恋。

    他停顿了片晌,耐住心头的痒意,将手放下,掩藏住眼底的炙热。

    不能急。

    老师身子太弱,若是被他吓到怎么办?

    他得一点点地让陆清则接受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灵堂的蒲团实在打理不干净,侍卫脱了外袍,铺在脏兮兮的蒲团上,又点上带来的香烛,一番折腾过后,总算有了灵堂的样子。

    桌上供奉着的灵牌并不多。

    陆清则看着那些陌生的名字,也不知道谁是谁,安安静静地接过线香,代替原身,恭恭敬敬地磕了头。

    宁倦天潢贵胄,值得他下跪祭拜的只有祖宗天地,并未跟进去,只站在门边,看着陆清则的背影。

    他对情绪的捕捉极为敏感,从离开行宫后,就察觉到一股幽微的违和感,现在终于弄清楚,那股违和感是从何而来了。

    似乎就算是连祭拜之时,陆清则的情绪也是淡淡的。

    无论是对临安,还是对陆家祖宅、陆福明、以及桌上的灵牌,老师的态度都有些难言的疏淡。

    并非是因为性格淡静,鲜少外露情绪使然,而是一种天生的疏淡。

    简单说来,就是……不熟。

    分明是老师从小长大的地方,以及从小相识的人,为何会不熟?

    他隐隐抓到了什么,却一时想不清楚。

    离开陆家的祖宅时,陆清则还在琢磨。

    原身死得悄无声息,连场葬礼也没有,不如他让人做个灵牌,也供在祖宅里好了,左右他们离开临安府后,也不会有人再进来。

    只是不能让人发现了,否则自己给自己供灵牌……让宁果果知道了,没他好果子吃。

    不过宁倦跟小狗似的,随时黏在他身边哒哒哒跟着,要独自办点事都不方便。

    陆清则想了想,有了主意,捏了捏额角,微微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果果,晚上我便不陪你去参宴了,方才好像吹了风,有些头疼。”

    宁倦立刻敛起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严肃地探了探陆清则的额温,确定他没发热,才安下心,点头道:“那种乱糟糟的场合,也不适合老师去,老师便在行宫里好好休憩吧。”

    陆清则眉梢一挑:“人家精心为你准备的宴席,怎么就乱糟糟了?”

    宁倦涌起点不好的回忆,怏怏不乐问:“老师难不成喜欢那种场合?还是喜欢那些漂亮的姑娘?”

    这都哪跟哪?

    就一句话,宁果果你怎么跟个杠精似的能延伸找杠点。

    陆清则无言半晌,也伸手探了探宁倦的额温:“也没发热,怎么就开始胡言了?我只是比较欣赏美罢了。”

    宁倦并没感到高兴,他陡然想起,陆清则是喜欢姑娘的。

    还跟他说过,以后遇到有缘人,便会与之结亲。

    他心口蓦地一沉:“哦?那老师有看到喜欢的姑娘吗?老师若是喜欢谁,我帮你。”

    “都是些小姑娘,和你一样大,什么喜不喜欢的,”陆清则没想到话题会拐到这上面来,懒洋洋地笑了笑,调侃道,“放心,往后若是真遇到了,我会请陛下帮忙赐婚的。”

    陆清则毫无所觉,一句话把雷点踩了个遍。

    没有一个字是宁倦爱听的。

    宁倦安静了几息,嘴角一挑,笑得凉飕飕的,盯着陆清则的眼神含着几分隐晦的沉凝:“赐婚?”

    外头有人在叫卖桂花藕粉。

    陆清则别上面具,两指掀开车帘子,好奇地往外瞅了瞅,恰好错过了宁倦那一瞬间的眼神,随口道:“陛下难道不愿意么……孙侍卫,劳烦帮我去买点藕粉吧。”

    跟随在外头是侍卫应了声,帮忙跑腿去买藕粉。

    陆清则再转过头来,宁倦已经收起了满脸的阴沉,冲他笑得格外阳光灿烂:“当然愿意,老师便好好等着吧。”

    不应该是你等着吗?

    陆清则两辈子身体不好,随时谨记保持心态平和,情绪淡漠,所以与宁倦相反,对情绪的捕捉能力没那么敏感,也没计较这话里的怪异之处。

    他身子还没养好,出来一趟的确是累了,眼皮有点发涩,靠着车壁阖上眼,不一会儿就昏沉地睡了过去。

    宁倦伸手将他的身子接过来,没什么表情地伸手,用力抹了抹他眼角的泪痣,冷冷地看着那块苍白脆弱的肌肤被揉搓出一片红,情绪才稍微平稳了点。

    至少现在,他是真的不想,或者说,舍不得对陆清则用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