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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狼为患 第109节

    只是他不理解。

    仅仅只是青梅竹马,中间还曾断过几年,便能为了另一个做到这个份上?

    陆清则的嘴唇动了动:“你和卫樵……”

    “阿樵其实什么都知道,他很聪明。”

    秦远安有些不敢面対陆清则的目光,没有立刻帮他解开蒙在眼睛上的布巾,搁下药碗,掏出匕首:“陆大人此前说过,困于病榻上的人,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出去走走,他一直想出来走走,却走不出来,至少在最后一点时间,我不希望他怀着遗憾而去。”

    陆清则安静听着,感觉到手上一松,只是他被捆了许久,骤然松绑,浑身仍泛着股冰凉的麻意,一时之间也动作不了。

    秦远安语气艰涩:“我本来以为,樊炜只是想用你交换出卫鹤荣和阿樵,再将你平安送回去,但方才在外面,听他和其他人谈论,并不打算守约,事成之后,你很危险。”

    陆清则恢复了点力气,扭了扭手腕,淡淡道:“我可以当做今日没见到你,秦公子,赶紧回去吧。”

    秦远安摇头:“山上有二十个樊炜的心腹,我帮你引开他们,你往山下跑,方才我出去买药之时,见到了陛下的人,只要遇到陛下的人,你就安全了,陛下也不会再投鼠忌器。”

    陆清则伸手想解开自己头上的布巾:“那你怎么办?你背叛了樊炜,他恐怕不会対你留情。”

    秦远安苦涩道:“我帮着樊炜绑了你,也算是背叛了陛下,万望陆大人替我爹说情,别让陛下降罪于他。”

    陆清则正想说话,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樊炜冷冰冰的声音传来:“秦远安,刚才见你瞻前顾后,就知道你必然不会老实,让你进来送药,果然,你就是个懦夫叛徒。”

    秦远安的心绪又杂又乱,听到声音,悚然一惊,立刻拔剑而起,驳斥道:“樊炜,是你毁约在前,先前我们商议之时,你只说需要陆大人作为筹码,换回卫首辅和阿樵,保证不伤他!”

    “哼,”樊炜并不打算啰嗦,“拿下他!”

    陆清则一把扯下眼前蒙着的布巾,好在外头天色阴沉沉的,似乎已经接近天黑,光线并不强烈,他眼前只是被晃了一下,便又清晰起来。

    樊炜身边两个魁梧的士兵应声拔刀而来,狭窄的屋内登时成了战场,好在秦远安武艺够强,一対二也没有落下风。

    见两个人也拿不下,樊炜往外面看了一眼,干脆也抽出刀来:“废物,都让开,我来!”

    樊炜能当上五军营头领,当年又是与卫鹤荣一起杀进宫里的人物,功夫自然厉害。

    他一出手,秦远安顿时有些力有不逮,被巨大的力道砰地砸倒在地,呛咳了一声,一时站不起来。

    眼见着樊炜眼底闪过猩红的杀气,要一刀斩向秦远安的脖子,躲在角落里避开战局的陆清则毫不犹豫地抬起手腕,袖箭“咻”地飞射而出。

    却没料到樊炜无数次徘徊于生死一线,対危机的嗅觉极为敏锐,一扭身,袖箭偏移了几寸原本的目标地,“当”地射在了他胸口。

    他身上居然穿着甲。

    陆清则:“……”

    这就尴尬了,袖箭的威力还不至于穿甲。

    眼见樊炜猩红的眼神转了过来,陆清则知道已经没有第二次偷袭的机会,抿了抿唇。

    但这个空档也给秦远安争取到了时间,他翻身而起,又要打成一团时,外面忽然传来声惊呼:“不好了,老大,外面有锦衣卫的踪迹!”

    下一刻,“咻”地一声箭风,外面传来几声惨叫声。

    小皇帝竟然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樊炜脸色猝然一变,毫不犹豫地冲向陆清则,想要将他挟持起来。

    就在此时,另一道刀风乍然亮起。

    陆清则抬头一看,看清神兵天降般出现的玄服少年,瞳孔都微微缩了起来。

    宁倦居然亲自来了!

    他疯了吗,他可是皇帝!

    宁倦脸色阴沉冰寒无比,陆清则从未见过他脸上出现这么可怖的神色,眼底渗透的森然杀气甚至比困兽般的樊炜更为浓厚,也比樊炜更不要命似的,刀刀凌厉,几招之下,樊炜竟然被打得连连退后。

    方才秦远安以一敌二,陆清则的心都没这么悬着,屏息看着宁倦,不敢出声惊动他的注意力,心里又骂了一声郑垚。

    郑垚干什么吃的,竟然让宁倦过来了!

    除了宁倦,几个眼熟的暗卫也涌了进来,眼见插手不进战局,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只能先把陆清则扶起来,另一个去帮助秦远安,双双将樊炜的心腹斩杀刀下。

    小小的柴房里拥挤而热闹。

    随即“当啷”一声,樊炜手中的刀被劈到了地上。

    少年皇帝提着刀,身上的戾气还没收束起来,长靴踩在樊炜的脸上,面无表情地用力一碾。

    这般侮辱性的动作,让樊炜几乎气疯了:“狗皇帝,有种就杀了老子!”

    宁倦提脚一蹬,嘭地重重一声,樊炜的脑袋重重砸地,渗出血来。

    他垂下薄薄的眼皮,眼底仿佛蒙着层阴翳:“朕当然会杀了你。”

    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式。

    宁倦嘴角扯出丝冰冷的笑,靴子往下移,踩在他的胸膛上,足背用力一抵。

    隐约可以听到“咔吧”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断裂了,挤压声和樊炜窒息杂乱的低微喘息惨叫声,清晰入耳。

    意识到那可能是什么声音,所有人心底都是一寒。

    陆清则的眼皮也禁不住跳了跳,杀了樊炜自然没问题,但用这种虐杀的方式,传出去対宁倦不好。

    而且这样的宁倦看起来确实……有点可怕。

    他想要开口,却又忍不住低低咳了几声。

    宁倦仍然陷在极端的情绪之中,听到陆清则的声音,下意识转头看来。

    看清陆清则苍白的脸色,他才恍然回神,收起动作丢开刀,急急地跑过来,一把紧紧地抱住了陆清则。

    方才还凌厉似刀锋弧光的少年,此刻的呼吸却止不住地发抖。

    陆清则脑子里疼得活似被人伸进把刀搅过,稳住呼吸,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嗓音和缓:“我没事,没有受伤,也没有受惊,别怕。”

    温和的声音流淌入耳,让宁倦胸腔里横冲直撞的戾气平息了不少。

    樊炜眼睁睁看着这対狗男人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如此亲密,咳出了口血,忍痛破口大骂:“狗皇帝,连自己的老师都能下手,寡廉鲜耻、蔑伦悖理,等着看史书如何记载你这欺师灭祖之辈吧!”

    陆清则微微一僵,意识到不妥,想要推开宁倦,宁倦的视线却没分过去分毫,语气平淡:“你怕是看不到史书评判朕一生功过的时候了。”

    陆清则闭了闭眼,坚定地推开了宁倦,声音冷下来:“你们就这么由着他胡言乱语,败坏陛下的声名?堵住他的嘴。”

    几个暗卫连忙想动作。

    却不想就在此时,樊炜竟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一把掀开了要来绑住他的暗卫,提起掉落在身边的刀,便扑了过来!

    濒死之前的潜力爆发,更何况樊炜本就是一员猛将,眼见着樊炜的刀已到近前,千钧一发,宁倦一把推开了陆清则,折腰一避,堪堪躲过了那一刀,但樊炜怒喝一声,紧随着下一刀又挥了下来!

    “低头!”

    陆清则急促的话才出口,宁倦便放弃了闪躲的想法,听话低下头。

    他抬手瞄准,一按机括,一串动作几乎是瞬息之间完成的,“咻”地一声,带毒的袖箭穿透了樊炜的脖子。

    陆清则平时府内没事就练练袖箭的准头,院中的靶心早就被穿烂了。

    袖箭上的毒据说大象舔一口就会被麻倒,事实上效果好像也不差。

    樊炜砰然倒地,捂着脖子,不甘地“嗬嗬”叫着,表情逐渐凝固。

    到这时候,陆清则才感觉到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背,方才一瞬间消失的头疼又钻了回来,心跳快得仿若急促的鼓点。

    宁倦一脚踹开樊炜的尸体,快步过来扶住陆清则,看他眼神涣散,满脸冷汗,连忙脱下外袍裹住他的身体,一把将他抱起,厉声道:“叫徐恕过来!”

    陆清则眼前几乎都出现重影了,耳边出现嗡嗡的耳鸣声,一时头脑混乱,听不清宁倦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再度清晰过来时,他躺在某个柔软又坚硬的地方,身下轻微晃荡着,旋即耳边传来宁倦淡漠的声音:“将秦晖、秦远安押送诏狱,择日与卫鹤荣、卫樵一齐问斩。”

    他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伸手想抓住宁倦,却因刚醒来还看不清东西,虚晃了一下,下一刻就被一双暖烘烘的手握住了。

    宁倦不再搭理外面的人,凑过来紧切地问:“老师好些了吗?”

    陆清则浮着冷汗睁开眼,才发现他似乎已经被带下了山,现在在马车之中,他被宁倦搂在怀里,姿势亲昵得越界。

    “秦远安是来救我的,”陆清则尽量不去想那些,先救人要紧,“此事也与卫家父子无关,陛下,不要牵连滥杀。”

    宁倦没想到他醒来便是说这个,静了静,伸手试了试他的额温,避而不答:“徐恕给你喂了粒药,似乎挺有效果,往后叫他常备着些。”

    陆清则抓着他衣袖的手用了用力,瘦弱的手腕上青筋明显,呼吸促乱:“陛下!”

    宁倦沉默了几瞬,没什么表情:“我在百岁山带人擒拿了卫鹤荣残党后,心里忽然很不安。”

    果然,没多久,便有人来报,说陆大人被人劫走了。

    明明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却险些被人带走。

    那种漂浮不定的恐惧症便又漫了上来,叫他焦躁暴怒,亟待杀几个人泄恨。

    陆清则看着宁倦,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和宁倦讲道理似乎已经没用了。

    他只能放缓了语气:“果果,你还听老师的吗?”

    “君无戏言,旨意已经放出去了。”宁倦抿抿唇,知道陆清则想说什么,赌气似的道,“除了方才那个要求,其他的我都听。”

    陆清则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道:“那我若是想辞官回乡呢?”

    宁倦的脸色霎时变了。

    陆清则伸指按住他的嘴唇,示意他别说话,继续道:“果果,不要被怒气控制了思维,秦晖从最初便追随着你,现在只是因秦远安犯错,你便要他一家死罪,其他人未免不会感到心寒,何况秦远安的确迷途知返。你是皇帝,随口一句话便能定人生死,所以你要比旁人更加慎言。”

    宁倦的脸色变了几番,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下头。

    见他能听进去了,陆清则放开手,疲倦地闭了闭汗湿的眼睫,生着病还折腾了这么一遭,只感觉又折寿了好几年。

    宁倦却还是有点迟疑,惴惴不安地问:“老师方才的话……是认真的吗?”

    他甚至没敢触碰辞官回乡这几个字眼。

    陆清则居然想辞官!

    仅仅是因为他一时气恼,想要治秦远安死罪,老师就不要他了吗?

    陆清则脑中交织着樊炜临死前那通怒骂声,以及卫鹤荣和段凌光的警告,扯了扯嘴角:“没有,别多想,就是随口一说。”

    他撒谎了。

    前些日子,陆清则一直在犹豫徘徊,告诉自己,宁倦年纪还小,只是一时走偏了,适当的疏远和教导,未必不能拧过来。

    说到底,他就是舍不得与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小果果。

    但现在,他心里已经有所偏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