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月微迟 第58节
娘亲说得果真不错。 情爱……真是这世上最难懂的东西了。 …… 施探微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戒,修长的身子静静地立在窗前。 这里是一家客栈,他们一行人暂时在此歇脚。 远处田野一览无遗,风过,苍绿色的海浪翻涌,空气中送来熟悉的花香气味。 门口忽然被人轻轻敲了几下。 迟迟声音在门外响起,“官家,用晚膳了。” 他打开门,看到那张秀丽的小脸。 她的手里端着托盘,里面装满热气腾腾的饭菜。 他的手扶着门框,看了一眼,“你不必做这些。” 迟迟把托盘举到眼前,眼眸弯弯似月牙, “我想见你嘛。” 施探微一怔,迟迟便从他旁边钻了过去。 小和尚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干净,房间里整洁得不行,空气里飘荡着那股清新的香气。 而且从这里往外看,竟然可以看到一大片麦田! 迟迟放下托盘,忽然发现施探微在盯着自己,即便跟自己对上了视线他也不移开。 “你……看我干嘛。” “因为你笑了。” 他十分坦诚地说。 这太直白了,迟迟脸蛋一红,眼看他转过身子坐了下来,她连忙把饭菜摆好,给他递去碗筷。 “我吃过啦,看着你吃就好。” 他也不多言,只微微颔首,优雅地动起筷子。他就连吃饭也脊背挺直,端庄得不行。 迟迟就捧着脸在一旁看着。 真好看呐。 哪跟施见青一样了? 她怎么看都觉得不一样啊,差点就被那个混蛋给蛊惑了! 施探微抬眼,撞上少女晶亮的眸光。她看他的表情就好像他是什么诱人的美食。 他一滞,浓长的睫毛垂落,遮住了一对灰绿色的眼眸。 他用得不多,每道菜都是浅尝辄止。 然后用手帕细致地擦拭着唇角,依旧是那样仪态万千,周身流动着动人的气韵。 她发现,他身上衣着虽不华丽,却连头发丝都透露出一股精致。 肯定没有人近距离地这样观察过。少年身上的每一处都透露着美感,像一件历经无数次打磨、趋近完美的艺术品。 而且,他的眼下有一颗很细小的痣,迟迟新奇地看着,原来就连脸都不是一模一样的。 一定很少有人发现吧! 迟迟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跟他面对面坐着,什么也不做,光是看着他,就能津津有味地看上好几个时辰。 当然不能远远地看。 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香气,她悄悄搬动着椅子,越挨越近、越挨越近,直到两个人几乎是肩膀碰着肩膀。 她坐的位置刚好是阳光晒到的地方,少年不自觉地看向她。 他看得有些入神,几乎是沉迷进去。 他忽然开口了,嗓音清润,“跟你在一起,有一种很耀眼的感觉。” “耀眼?”迟迟凑近了一些,皮肤白得像是在发光一样,她盯着他清澈的眼睛,“现在吗?” 他耳尖逐渐染上一丝绯色,低低地说,“嗯,现在也很耀眼。” 他们并肩坐在这暖黄的光晕之中,夕阳的光辉洒落,给他们的身体镶嵌了一道金边。 圣洁、又美好。 明明没有更加亲密的举动,迟迟却从他的眼神、他的气味、他的每一个呼吸中,感受到了一种致命的暧昧。 她感觉脸上越发热了,好像被放进火炉里焚烧。 施探微抿紧唇瓣。 心脏那道熟悉的疼痛在蔓延。 而他任由着这股疼痛激荡,几乎是自虐地沉浸于这种剧烈的疼痛之中。 不论是什么时候,只要是有她在的时光。 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接下来的每一刻。 都让他觉得像是闪烁在灰暗天幕中的星子,那样地刺目、耀眼。 那光辉灼得他眼睛生疼,几乎要落下泪来。 然而少年凝视她的,那双灰绿色的眼中,平和沉静依旧,没有半分泪意。 “探微哥哥!” 她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抱住了这个香气扑鼻、温柔淡漠,如兰草般高贵优雅的少年。 “十五那天,一起看月亮吧!” …… 施见青握着茶杯。 一袭黑衣,身影像是要融入夜色之中。 门扉忽然被人悄悄推开,侍卫冲着他的背影跪下,递上一封信:“这是觅蓝女官的亲笔信。” 施见青攥在手里,并不立即打开看。 他冷声开口:“替本王去查一件事。” “当年经手过父皇用药的医官、还有伺候病榻的宫人的底细,本王要全都知晓。” “是。” 侍卫身形一闪,隐没在了夜色之中,施见青坐了片刻,忽然起身。 他走出屋子,来到一扇门前停下,本想直接推门进去,却又迟疑了片刻,他曲起指节,在上面轻轻敲了几下。 没有回应,他便耐心地又敲了几下。 “谁啊。” 一道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门被拉开,露出少女莹润的小脸,带着满满倦意。 “陪本王走走。” 迟迟犹豫不决地看着面前少年,光线幽微,他的神色颇有些晦涩不明。 “不了,你找别人吧。” 说着她就要把门拉上。谁知怎么也关不上,她一看,竟然是施见青用手卡住了缝隙。 看到他白皙手背上浮现的红印,迟迟顿时睡意全无,惊讶不已。 “你……” 他却好似不觉得疼痛,眼神执拗地盯着她看,“你若不答应,本王就在外面站上一整夜。” 时值深秋,寒气透体,若他病倒了耽误行程,就不好了。 迟迟只能叹气。 “等我换件衣服。” 她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都穿得严严实实,这才跟着他走出房门。 小手里还提了一盏灯笼借以照明。 “走吧。” 施见青却压根没有注意她,径自抬起长腿往前走去。 迟迟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好像有些奇怪。 以往看到她,这家伙总是要挑刺几句,激得她跟他斗嘴不停,那股神气的样子恨得她牙根痒痒。 哪像现在一言不发。 客栈外面不远处有一片荒地。越走越荒凉,风也刮得越发急了,迟迟忍不住拢了拢披风,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她可不想体会再得风寒的感觉。 少年穿得单薄,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冷的样子。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有种莫名的阴郁。 他站定,忽然语气淡淡地说道,“今日,有人提起了我的父亲。” 父亲? 那不就是先帝吗? 他自顾自道,“我的父亲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世人都说,他是大庆最圣明的君主。” “人人都说,皇兄与父皇肖似。在我看来,全然不是如此。他私下与我相处时,丝毫没有官家的架子。” “我很小的时候,他送给我一个木马,是他亲手所做。他笑呵呵地跟我说,待我长大,就带我骑上真正的骏马,我们父子一同上阵杀敌。” “可是,我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