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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问冯斯谣,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想问她晚上睡觉还会不会失眠,失眠的时候又会不会有人给她念故事;想问她,明明当初被自己绝情地下了分手通告,明明知道分开那么久已经没有可能,还是要坚持托人打听自己的下落…… 想问她为什么一意孤行地回了国,面对自己几近刻意的漠不关心和划清界限,还是要对她这么好。 但她不能问,她只能看看。 趁着灯光渐暗。 趁着情愫蔓延。 趁着无人察觉。 在这偷来的静谧时光里,她无声地抬手,中指的指腹轻微地触碰一些滑嫩,那是冯斯谣左侧的眼角,这里有一颗小到只有在这个距离,才能看清的痣。 它有个专有名词叫泪痣,很俗套的说法是拥有它的女人注定会为情流泪,朱煦从不认为这件事会发生在理性如机器人一般的冯斯谣身上,但不可否认,这里曾经沾着一些生理泪水——在许多次欲望倾泄之后,在自己的指尖埋进她的体内、然后挤开层叠阻力、行使名为“占有”权利的时刻。 然后她会爱怜地将它们全部吻掉。 黑夜、近在咫尺的凝视、和睡着的女人。睡着的女人是她说不清还是不是爱着的前任。种种暧昧的意象堆积,配上暗色的怀旧滤镜,当下的走向似乎也变得晦暗奇怪起来。 但朱煦庆幸自己年岁渐长,拥有了名为“克制”和“理智”的东西,丢弃了以前愿意为了爱情孤注一掷的冲动和热血,她恰如其分地克制着自己的靠近,在电视剧片尾曲的前奏响起的同时,她阖了阖眸。 ——也是时候为自己短时的贪心划上休止符了。 她的身下,女人鼻子皱了皱,长长的睫毛微颤。朱煦心里陡然一慌,挺了挺腰背预备起身,可有一双手柔和地搂在了她的腰侧,赶在她逃离之前,将她圈在了自己的怀抱里。 刚睡醒的眸子有些许迷茫,在看清与她几乎鼻尖相对的女人的时候,迅速地变为了讶然和欢欣。 “朱煦,”冯斯谣的笑很低沉,声音也很低沉,像是从胸腔发出来的气音,“在做什么呢?” 朱煦“唔”了一声。 冯斯谣的手劲没人比她更清楚了,朱煦没挣扎太久就放弃了,老老实实地说: “在看你。” “为什么看我?” “……因为好看。” 朱煦无意识地回复,她注意到,那颗泪痣被带着困意的泪珠沾湿,而后略微上挑的眼角弯成了浅浅的月牙弧度。 身下的女人轻微地抬起身子,双臂勾住朱煦的脖颈,往前凑了凑,轻轻地抵上她的额头。 唇与唇之间仅隔毫厘,朱煦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脸,而搂着她的女人,又是那样浅浅地开了口: “那你有被我勾引到么?” 是轻柔的气音,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小小希冀,对方说的很慢,朱煦的呼吸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没有。 但她的理智听见自己承认:“……有一点点。” 冯斯谣笑了起来:“真的只有一点点?” “……”朱煦嘴巴张了张,最后仓皇欲逃,“我,我要去睡了。” 但是唇瓣贴得如此之近,近到冯斯谣只要轻轻地翘起唇珠喊她的名字,它们好像就会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 “嗯……”冯斯谣说,“先等一等。” 朱煦的喉咙一阵阵发紧,她的身子有些颤抖,她想要闭上眼,却又害怕坠入黑暗。她不知道她在期待着什么,抑或是在顾虑着什么,在失焦的视线中,她只是感到自己的下巴被人抬起,她的脸被温暖的掌心捧住,然后比掌心更温暖的唇,轻盈地、克制地、缱绻地…… 落在了她的脸颊。 触碰点到即止,冯斯谣随后解除了对她的禁锢,退后一些,漾着水色的眼眸深深地凝望她。 “晚安。” “……嗯,”朱煦也说:“晚安。” *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好似在她脸颊的肌肤上留下了灼痕,朱煦回房后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不知几个小时,直到眼皮酸涩得眨一眨都会发疼,才被迫闭上眼睛,进入睡眠。 她睡得很不安稳,电视剧里的雨声贯穿了她整个梦境。 她又开始做那个跑800米的噩梦,梦到自己跌落在雨天的泥坑中,梦到冯斯谣背对着她冷漠离去的背影;她梦到消毒水味道的大雨打落了窗外的树叶,梦到苍白的、潮湿的、会掉皮的大白墙,和老家经常漏水的老屋顶;梦到她撑着小小的黑伞,勉勉强强地罩住她和mama,两个相依为命的女人,在湿冷的空气里相拥而泣。 在梦里,她和mama所处的背景不停切换,有时在拆为废墟的厂房,有时在长满青苔的巷子,有时在满是乌鸦的墓地;梦到酸性的雨将她不堪一击的伞逐渐腐蚀,于是这长长的连串梦境像是蒙太奇手法拍摄的电影,犹如三倍速般急速倒放,回到一切的开端,她再次跌坐回800米的起跑线前,而这次,有人在她身后打着很大的一把彩虹颜色的伞,在亮到刺眼的白光中向她敞开了怀抱。 “我回来了,”看不清面容,但声音很温柔的女人对她说:“乖,来我这里。” 朱煦垂着眼看来人光鲜亮丽的衣服和鞋子,低头看着满身泥泞伤痕,又破破烂烂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