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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舍不得吃,小小口品尝,转念又想到什么,从抽屉里找到一本很旧的成语词典,“这个给你。” 上辈子她指定没送过这玩意儿,但雪里一看就知道,这是她妈那个年代的东西,词典纸页泛黄,封皮都没了。 春信家很多老古董,比如那个火钩子,从她八岁,打到十七岁。 “你快翻开看。” 词典里夹了很多花,被纸张吸收了水分,重力挤压成薄薄的一片,有的还新鲜着,尚未失去颜色,有的已经泛黄。 “花花全部送给你。”春信把词典拿过去,翻到最后一页,“这个是茉莉花,白白的,香香的。这个花花已经死了,没有了,这是最后一朵了。” 她捏起那片花,放在手心里,凑到雪里鼻尖,“你闻闻。” 有很旧的书本味,浅浅茉莉的香味,植物的淡淡苦味,还有春信手心里的巧克力味。 “香不香?” “香。” 雪里抱着词典,“全部送给我了吗?” 春信说:“只是花花,书你明天要还我,不然我奶要打我的。” 雪里:“……好。” 大人们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谈得怎么样了,趁着春信吃糖果,雪里轻轻打开门锁往外看。 这件事其实并不容易,人是很复杂的生物,尤其是春信奶奶。 她其实自尊心很强,春信穿表姐的旧衣服,用表姐的旧书,尹奶奶都接受,但钱财上,她不会接受平白无故的施舍。 听不见声音,但雪里看到尹奶奶摇头了,蒋梦妍注意到门缝里偷看的雪里,平静移开视线。 过了会儿,春信毛茸茸的小脑袋凑过来,手指抠着门框,“冬冬,你mama怎么哭了。” 雪里忍不住笑,这当然是战术。 第10章 蒋梦妍向尹奶奶诉苦,起初也是想满足孩子心愿,后来说着说着握着尹奶奶手哭得稀里哗啦。 她父母早逝,渴望家庭,十八岁未婚先孕,千里迢迢北上寻夫,十九岁有了雪里,二十一发现丈夫出轨,连夜坐火车南下。 回到榕县,幸好还有父母留下的房子,153队的同学。从此一门心思搞钱,终于在雪里九岁这年把孩子要回来了。 说到康城,蒋梦妍有一肚子怨气。 “烂馍馍,烂咸菜,难吃死了,又冷,灰又大,冬天一点绿色也看不到,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这话雪里也听爷爷奶奶说过。 “榕县那穷山旮旯,尽是刁民!南蛮子!” 大家互相伤害。 苦情大戏最终演变成康城和雪里爸爸的批判大会,最后三人齐道:“还是榕县好。” 尹奶奶总结:“哪里都不如家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 最终尹奶奶还是同意了,第二天中午放学,雪里就留在尹奶奶家吃饭,趴在煤炉火边写作业。 雪里家是没有这种东西的,蒋梦妍哪有时间弄这个,家里总是冷冰冰的。 春信家好暖和,火炉刷黑漆,平面光滑而温暖,火上一直温着热茶。 这是本地的一种土茶,也叫不上名字,叶片很大,还有很多粗茶梗。茶已经不是新泡的,但香味浓郁,恰到好处的苦味。 春信奶奶给她找出来一口新的搪瓷杯,杯上还印有153队的队徽。 倒上满满一杯茶,双手捧着热茶杯,坐在火炉边,雪里结结实实打了个抖。 春信趴在桌上用铅笔画画,临摹语文课本上的小人。 尹奶奶在织毛线,用旧毛衣上拆下来的线,织一条五颜六色满是线疙瘩的沙发垫。 电视开得很小声,下午一点,沙发上打盹的尹爷爷自动醒来,穿好外套,戴上加绒的撮箕帽。 外面有人敲窗户,两手蒙着往里看,冲着半开的纱窗喊:“尹家宏!走咯!” 尹爷爷回:“来咯!” 这是要出去散步了,153队有这样一群老头,每日早中晚饭后都要出去溜大街。一年四季,风雨无阻。 照尹爷爷话说,一天不出去就骨头痒。 雪里以前没来过春信家,在她眼里,那扇朱红的大门里内无异于龙潭虎xue,春信这只可怜的小猫咪艰难在狼窝里讨生活,保不齐哪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直到现在她也这么认为,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临近期末考,蒋梦妍出差,雪里干脆连家也不回了,晚上要跟春信一起睡。 睡前尹奶奶给她们烧了一大锅水,舀在搪瓷盆里,两个小孩用同一块帕子洗脸。 洗脸水又倒进一个大木盆里,再添些热水,泡脚。 “木盆脚不冰。”尹爷爷说着又添了瓢。 四只白白嫩嫩的小脚丫泡在热水里,春信好玩地踩来踩去,尹奶奶按住她膝盖不让她动,“讨嫌得很你。” 春信老实一会儿,等奶奶走了,继续踩着玩,雪里笑嘻嘻跟她闹,水花溅到脸上。 “泡会儿晚上不冷。”尹爷爷在屋里转悠一圈,又添了一瓢。 水有点烫了,雪里把脚搭在盆边缘,春信咬着牙关一动不动。她总是习惯忍耐,在各种小事上。 雪里一狠心把脚放下去,忍了会儿,适应后热度渗进皮rou,一直钻到骨头缝里,舒服得昏昏欲睡。 泡完春信被奶奶揪着耳朵过去把地拖了,她显然是常挨训的,这点小痛根本不放在眼里,抱着自己的大茶杯乐颠颠回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