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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里顺着她手指看过去,她们被关在指头那么粗的大铁笼子里,铁锁比手心还大,周围笼子里全是狗。 流浪狗,带项圈的家狗,还有毛色很漂亮的品种狗。 车辆颠簸,狗狗们你摞着我,我摞着你,无精打采趴在一起。 “我给你留了馒头。”春信亮开衣兜给她看,“你自己拿吧,我摸过狗狗,手脏了。” 笼子里有个矿泉水瓶,水还剩大半,应该也是人贩子留的。 雪里扶着她肩膀蜷腿坐起来,“你吃了吗?” “没,我要等你一起,那个人只给了一个。” 两个人分着吃了馒头,没地方上厕所,水也只敢少少喝一点润嘴巴。 春信背靠着笼子,很有活力的样子,“冬冬,那个蓝眼睛的是什么狗?” 雪里偏了偏头,“哈士奇。” “那个长毛毛的呢?” “金毛。” “那个呢?” “土狗。” 她随即皱起眉头,“为什么?人家明明一点都不土!” 雪里:“……中华田园犬。” “哇!这个名字真好听。” 春信最喜欢那只哈士奇,伸手过去摸它,狗狗“呜呜”两声,勉力摇两下尾巴,又闭上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它们会被送到狗rou馆宰杀,所以没必要喂东西,有几只小毛团缩在角落一动不动,分不清头和尾,大概已经死了,它们的同伴甚至都没有力气去吃掉它们。 有人舍得花钱救小狗,也有人愿意花钱吃小狗。这世上呀,什么人都有。 车厢里恶臭难当,时间长了也闻不出,车子在高速上开呀开,不知道要把她们拉到哪里去。 雪里拧着眉毛苦恼地搓了两把额头,上辈子她真的救了春信,这辈子她以为她能救她,结果…… 唉,不说也罢。 她张开嘴巴,闭上嘴巴,又张开嘴巴,半晌含含糊糊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我们其实根本不用遭遇这些。 春信不懂,“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明明是你想救我,结果被抓了。我在车上听见你喊了,你说人贩子,我们是被人贩子抓了是吗,我们成了被拐卖的小孩?” 雪里说“是”,春信觉得挺新鲜的,“嘿嘿,我第一次被拐。” 她在电视上看过,也听爷爷奶奶说起过,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问雪里:“谁会买小孩啊?” 谁会买小孩呢,运气好遇见如郑阿姨无法生育真心想要小孩的家庭,不说日子好不好过,起码还有条命在。 运气不好,被买到偏远山区、黑作坊干苦力、打残上街行乞,更有甚者被摘除身体器官以牟利…… 是了,这世上一定有比春信更可怜的人。他们水深火热,朝不保夕,承受着他们本不该承受的伤痛。可春信因为不如别人惨就不可怜了吗?就应该感到满足吗?因为她不是大人眼里的乖孩子,就活该被抛弃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要受。这道理,谁说得清。 雪里说:“我会带你跑的,我们会得救的,要坏蛋都受到惩罚,还有尹愿昌。” 春信歪歪头,笑一下:“其实还好啦,小二狗虽然打我,卖我,但都不怎么管我,也很少骂我。” 对于春信来说,不挨骂就很好了。 恶语的语言是根根尖针,直扎到人心里去,创口永不愈合,流血不止,用尽一生都无法治愈。小孩子纯白的世界里,只要不再受到语言的伤害,承受的种种苦难折磨都愿意谅解。 她靠在雪里肩头,双手抱膝,非常自在,“和冬冬在一起我就很开心,干什么都很开心。” 这事够她吹一辈子了,“我和冬冬一起被拐卖了耶,真是太厉害了。” 雪里:“……” 就是这样一个天性乐观的家伙,雪里无法想象,要经历何种的绝望,才舍得抛下一切去死。 忽地下起雨了,一颗一颗砸在车顶上,像敲鼓,她们是住在鼓里的小精灵。雨很快下成一大片,噼里啪啦响,比过年放炮还热闹。 雪里上一秒还呆坐着,下一秒毫无征兆嚎啕大哭起来,“春信,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本来可以救你的,对不起……”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可以救你的。 ——对不起,对不起。 春信赶紧抱住她,以为她是害怕了,手搭在她背上一下下顺着,“冬冬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我救你出去,我们一起逃跑。” 眼泪像雨,不停下,雪里哭得撕心裂肺。 这样的悲伤,春信并不懂。 大雨之后是酷热,时已入盛夏,车厢外的雨水很快就被蒸干,车厢里又闷又热,身在其中,鼻子已经闻不到什么味道,只是觉得空气越来越少,呼吸时需要大大张开嘴巴,长长地吸气。 春信跪在地上,一下一下,抚摸着那只毛发蓬松,拥有玻璃珠一样漂亮蓝眼睛的哈士奇。 它已经没有力气回应她,尾巴软绵绵搭在身后,肚子微弱地起伏。 慢慢地,它一动也不动了。 她们不知道自己此前昏睡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分不清白天黑夜。 送饭的人并不规律,有时候感觉快饿死了才送些吃的,有时间感觉刚吃过又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