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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辰手虽按着南肃,沉静的眸子一直盯着李医师。

    良久后,在南肃的破口大骂声中,李医师终于收回手,擦掉额角的冷汗,突然露出笑容,欢喜又震惊地道:“六皇子,恭喜,皇妃身孕已三月有余,脉象虽然有些不稳,但想来是因为刚才的打斗。您尽可放心,是个很健康的宝宝。”

    “……”

    纵然心里已有了猜测,可真的听到这样的话时,殿辰仍是愣住了,然后,缓缓低眉看向南肃带着泪痕的侧脸。

    时光那样急促,他俩就像是两颗比肩生长的树,一转眼,就都从小树苗长成了挺秀青松。十七年里,他们隔得并不远,却从未见过面,就那么隔着五十里的距离,各自沉寂,各自风生水起。

    谁能料想呢?他们就在这样的年纪里成了亲,交换了彼此,并有了自己的宝宝,最关键的是,很健康……

    未来似乎突然就在前方闪烁起了无尽的光辉,纵然前路莫测,然而终究此刻,他侧颜泪痕如同这场春雨,落下时正是三春暖,万物生……

    “我…”

    殿辰猛地放开南肃,退后两步,低下头说:“我不是故意的,这,这也是,完全没想到的事…”他的语调貌似依然很平静,可从那轻微的停顿间,足可听出心绪的巨大澎湃。

    一切已无法遮掩,南肃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只是趴在桌子上,绝望地将脸埋进了臂弯。

    李医师这种人精,登时察觉到了什么,收拾完药箱后,一把就将目瞪口呆的平顺拉走了,并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于是,卧房里重新陷入了寂静,放眼一看,四处狼藉,满地香灰,正好映衬此刻的凝滞气氛。

    殿辰站在南肃身后,沉默地看着他,久久也没有说话。

    十七年前,他为了他上山去,十七年后,他又为了他下山来。命运的奇妙离奇,总是在千百个转折之间,一步踏出去,谁也不知道前面等待你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春天的风有些大,窗子被吹开后,细小的雨丝飘进来,殿辰指尖有些凉,微微颤了一下。

    “生下来吧。”

    突然间,殿辰的手从后腰绕过去,将南肃拥在怀里。

    南肃身子一抖,只听殿辰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极清淡的,有着令人安宁的味道。

    “别害怕,有我呢。”

    男人总是这样说,就仿佛他是一个天生的守护者。若追溯到更早之前,也是一个濛濛雨夜里,他用的也是这样寡淡无味的语气,然后将南肃的头按在了肩膀,就那么一下下的、一下下的、任性的、固执的、野蛮的进入了他的心里。

    不打招呼,也不问他愿不愿意。

    “不要。”

    南肃转过身去直视殿辰,抽噎间,鼻音极重地道:“大家都是男人,你生一个给我看看?”

    四目相对,殿辰就那么弯着腰凝视南肃,眉心轻蹙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良久后,男人轻笑一声,双瞳黑若深潭,不见底,唯一能看见的只有南肃的影子。他略薄的唇温柔地吻去了南肃脸颊上的眼泪,口中却无赖地说:“不管,得生!”

    “呀!”

    南肃突然惊呼一声,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人抱了起来,横压在床上。

    殿辰突然就笑了,南肃从没见过他这样笑。开始的时候还只是轻轻咧开嘴角,可是渐渐地却笑出了声音,声音越来越大,搞得南肃下意识地伸出手要捂他的嘴。

    他却突然将头埋下来,埋进他的项窝,低声的说:“娘子,我好开心。”

    南肃:“……”

    可下一刻,男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放开他,跪坐起来,深沉地默想了半晌后,突然说道:“那个,抱歉,我那会儿说的是气话,爹以后不会打你的,不要生气。”

    南肃懵了,不打就不打,犯得上装自己的爹吗?他妈的,有点过分了啊……

    可转眼殿辰便将手放在他的小腹拍了拍,然后将耳朵贴上去:“听见了吗?宝宝?”

    南肃:“……”

    貌似没他啥事儿,貌似他以后该打还是会被打的。

    “宝宝,宝宝,宝宝……”

    男人自顾自地说着话,过了好一会儿,南肃终于忍不住冷声提醒:“我没说要生,大哥,麻烦你搞清楚状况。”

    然而,接下来男人只用了一句话,就将他全部的愤怒、难堪、以及哀怨全部锤回了肚子里。

    “留下宝宝,我送你回青渊。”

    什么!?

    南肃蓦地从床上弹起来,脸上的震惊,犹如听见春雷轰隆一声巨响。

    “娘子。”殿辰看着他,突然这样唤道。

    男人眼睛里好似燃起了一场大火,一眨不眨,只是定定的说:“不要总是那么绝情,不要总是想给我办葬礼,哪怕你只对我有一点喜欢,也给我们一个机会,给宝宝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好吗?不要再刻意忽略一些事实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他知道他想杀了他好回青渊?

    南肃顿时就愣住了,灯火照在男人的脸上,他的脸一半是明亮的,另一半隐藏在暗影里,看起来有一些不真实。南肃的耳朵好像是幻听了,他有些手足无措,他想说什么,却张开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崽崽,”殿辰静静地看着他,又这样叫。

    南肃的头有些晕晕的,应道:“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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