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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河山 第158节

    他一路狂奔,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朱鹮坐在马车前头,用斗笠遮着脸,轻轻地打着盹。

    听到崔子更的脚步声,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嘿嘿一笑,“公子浑身都透着欢喜,段三姑娘定是惊喜不已。”

    崔子更没有接话,马车里传来了一句“呸”!

    晏先生撩开了马车帘子,冲着崔子更翻了个白眼儿,“啊呸!那段三的脑壳是石头做的,用铁锤锤上三日都未必开得了窍,他能讨着什么好?”

    “若换做我,我也不乐意嫁给你,她在山南道称王称霸,养上几个好看的面首,不香么?”

    晏先生说着,啧啧出声,“不像某些外表装贤良,实际上暗搓搓的放出风声……唉,从此山南无美人咯!”

    崔子更一脸无辜,“先生莫不是瞎了眼,那荆州长孙府中,可不是有天下第一美人。”

    那是段怡的亲jiejie,便是美若天仙,又有何惧?

    晏先生挪开了个位置,让崔子更坐了上来,一把扒开了他胸前的衣衫,“让我瞧瞧,你伤口可裂开了?叫我说,你就应该示弱,那小娘子一瞧见弱小的,顿时便心生怜爱了。”

    朱鹮竖起耳朵听着,将那马车帘子放了下来,快速的驾车朝着城门口行去。

    “段三不喜欢弱小的”,晏先生手重,崔子更皱了皱眉头,“我需要的也不是怜爱。”

    晏先生摇了摇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崔子更幽幽地接道,“说得好似你成过亲似的……”

    晏先生一梗,没好气的将崔子更的衣衫掩好了,“你可真是尊师重道。”

    崔子更摇了摇头,“哪比得上先生爱护学生。”

    晏先生深吸了一口气,将那马车窗口的小帘子,挂了起来,冷风一下子吹了进来。

    夜深了,街市上静悄悄的,偶然有那打更的更夫经过,敲着梆子吆喝着。

    晏先生静静地看着,突然说道,“若是他日,二人天下,只剩下你同段三,当如何?”

    崔子更想了想,“门当户对?”

    晏先生扭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贪花好色的昏君!”

    他说着,又补充道,“早知道我今日,当去寻祈贼送礼了。”

    若崔子更非段三莫娶,那他岂不是这辈子要被姓祈的老贼压上一头!

    崔子更轻笑出声。

    “你倒还会笑。莫笑得太狠了,伤口崩开了我懒得缝。”

    晏先生说着,朝着襄阳军所在的位置看了过去。

    “咱们江南同淮南,那是势均力敌。段三打襄阳,那是以少胜多。莫看她进了节度使府,名义上做了这一方霸主。实际上,这位置坐不坐得稳,还是两说。”

    “咱们可要多停留一段时日,万一……”

    崔子更摇了摇头,“那是段怡,刀尖她都能坐稳。”

    第二七六章 军营动乱

    若是段怡听着这话,怕不是要立即寻个狼牙棒,把带刺的皮剥下来铺凳子上送与崔子更。

    “坐得稳?要不您来打个样?”

    她倒是不知,一夜好眠,清晨听见鸡鸣,下榻推开了窗子,方才发现昨夜下了雨。

    春雨好似将朦胧的世界擦干净了似的,死气沉沉的大树,仿佛一夜之间,便生出了绿芽。

    地上依旧见不着草,远远看去,好似大地都变成了浅浅地绿色。

    段怡深吸了一口气,微风带着雨露扑打进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几丝凉意。

    她将窗户关小了一些,回头看去,灵机睡眼惺忪的翻滚下了榻,它摇晃了一下脖子,对于突如其来多了一个挂件,颇为好奇。

    一会儿用爪子拨弄两下,一会儿又拿到嘴边,想要啃咬两口。

    段怡走上前去,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将崔子更送的那块佛牌取了下来。

    这佛牌背面乃是金子打得,段怡不通佛学,不确定上头刻着的究竟是哪一位菩萨,正面则是嵌着一块祥云团案的白玉,那白玉上头,雕着小篆灵机。

    “崔子更脑壳莫不是被雨灌了,这东西重得像秤砣似的,怕不是要给的脖子压塌了。我便勉为其难的,替你收着了。”

    灵机不明所以,睁大了眼睛,看向了段怡手中的佛牌,用手拨了拨。

    段怡瞧着心都化了,一把抱住了灵机,“啷个会要你的东西,留着给你耍。等咱们没钱了,拿着买笋吃。”

    听到那个笋字,灵机身子一颤,整个兽都精神了起来。

    它吸了吸鼻子,在屋子里兜了一圈儿,都没有笋味儿,又像是xiele气的皮球一般,缩到段怡给他准备的小窝里,继续呼呼睡了起来。

    段怡瞧着手中还在晃悠的佛牌,好笑的摇了摇头,将这东西,塞到了枕头底下,又换了简单的衣衫,出了府去。

    清晨的襄阳城生机勃勃的,兴许是这么久以来头一回能够在白日逛早集,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的,仿佛今日方才是年节一般。

    段怡哼着小曲儿,东看西看的,不一会儿功夫,两只手中便提满了朝食。

    襄阳城乃是军事重地,那屯兵的军营远比寻常城池要大得多。

    在那营中,有一处巨大的用青石板铺成的演武场。

    演武场的当头,有一处高台,若站在高处往下看,像是一面战鼓似的,又被唤作军鼓台。

    此时若站在军鼓台上看那演武场,便会发现这地界像那鸳鸯锅似的,一面穿着红色甲衣,胸前贴着段字的红油锅底段家军,而另外一边,则是带着几分绿意的清汤锅底襄阳军。

    两边的人举着手中的兵器,剑拔弩张的。

    像是那火锅子低冒了泡,热气腾腾的,下一秒钟便要煮开了,沸腾起来。

    李鸢握着手中的长剑,恶狠狠地盯着对头的人,“主公大义,善待降将。今日朝食,你我同粥,你们却是不思回报,反倒想要闹事,天下哪里有这个道理?”

    “怎么着,趁着主公,还有小王爷韦猛他们不在,想要谋逆不成?”

    他说着,将手中的长剑挽成了一个剑花,面上虽然淡定,可心中却是慌得不行!

    若是有酒就好了!李白斗酒诗百篇,都是姓李的,他李鸢缸酒指不定能使剑!

    对面领头的,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他留着一把山羊胡子,颧骨高得像是要将脸颊刺破一般,“段怡是小娘子,母鸡司晨,天下哪里有女子做君主的道理?”

    “我们襄阳军的数量,远比段家军多。若是那田楚英懂半点兵法,将我们放出城外,摆开阵仗,对打起来,你们未必能赢。”

    “我们被迫挤在城门后头,动弹不得,乃是你们军中的老贾使诈,哄骗我们投降的。没有人要谋逆,我赵长安也从未想过要做什么襄阳城主。”

    “我就是,替我们襄阳城的兄弟不服!”

    襄阳军乃是一道之军,平时里听从节度使调遣,奉皇命而为,拱卫京畿。哪里是那些平日里扫扫山贼,抓抓土匪的州军可比的。

    段家军是什么?不过是段怡从各州草草组成一团的乌合之众罢了。

    那赵长安说着,手腕一动,指向李鸢,“军中人靠拳头说话,你们段家军有种,便再同我们襄阳军摆开阵仗,好好的打一场。”

    “若是你们光明正大的赢了,那我们就服!从此也没有什么襄阳军,我们自愿在胸前贴上那一块写着段字的破布!”

    李鸢一听,瞬间怒了,他长剑一晃,直接朝着那赵长安攻去。

    赵长安不徐不疾的一个闪身,躲避过去了不说,反倒是叫他占据了有利的位置,朝着李鸢的后背刺去。

    李鸢心道不好,这下子要血溅当场了,他死不打紧,怕不是要给段怡丢人了。

    “哟!看来朝食吃挺饱啊!一大早的搁黄泉路上跑步呢?是得冲得快点,不然阎王爷没时间瞅瞅你是应该下油锅还是应该上刀山不是。”

    赵长安听着声音,长剑一收,朝着营地门前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裙衫的小姑娘,撑着一把画着荷花的油纸伞,嘴中叼着一块糍粑,她的胳膊上,挂着一个随处可见的竹编篮子。

    那篮子里头,满满当当的放着朝食,甜糯糯的糖油粑粑,香喷喷的夹着大块干子的豆皮,还有炸得干枯的小刁子鱼……

    赵长安瞧着,神色有些复杂。

    便是他府里头的娘子,都没有这般有烟火气。

    段怡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将那吃食篮子塞入了李鸢怀中,目光一转,看向了一旁扛着大刀看了许久热闹的徐易,“不是吹牛说自己个祖宗八代都是刽子手么?”

    “那可不是!砍头灵光得很,像这赵长安的脑壳,我分分钟能砍下玩蹴鞠。”

    段怡挑了挑眉,冲着徐易摇了摇头,她抬手指了指李鸢。

    “不是要你砍赵长安,是要你砍李鸢。打明儿个起,你有空便砍他,砍死了算我的。临死才能发挥出本事来?这还不容易,你叫他一直临死,不就好了。”

    徐易一听,给了一脸惨白的李鸢一个同情的眼神。

    他可是听说了,段怡为了训程穹,拿着蛇疯狂追了了他月余。这会儿,轮到李鸢享受君恩了。

    段怡说完,将手中的油纸伞收了起来,转头看向了赵长安。

    “倒是不晓得,赵将军还是个仙人,会那时光回溯之术。不然的话,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大丈夫昨日投降今日喊不服……”

    “啧啧,那母鸡哪里是在司晨,分明是瞧见某些人的理直气壮,大喊佩服佩服!”

    第二七七章 投石问路

    女子岂能做什么?

    这种句式……

    段怡从小到大,耳朵简直听出了茧子来。可那又如何?她就是喜欢看那些人不服气的跪着。

    赵长安老脸一红。

    他刚想说话,却又听段怡说道,“我段怡虽然是女子,但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你先前说的,两军重新对战,再决胜负,我却是不能同意。”

    那襄阳军中人听闻,一片哗然,有那胆子大的,嚷嚷出声,“你莫是怕输?”

    段怡听着,轻笑出声,她将那新买的油纸伞,在手心中敲了敲,抬眸看了过去。

    “打输的人同打赢的人说,你莫是怕输?若是我们山南东道整一个说书逗乐比赛,怕是要叫你夺走头魁了。真的很好笑。”

    段怡说着,颜色一正。

    她将双手背在了身后,挺直了腰杆子,虽然还是穿着罗衫,戴着环佩,可在场的襄阳军将士却是心中一凛,感受到了只有军中千锤百炼方才有的那股子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