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牛rou面
天空压得很低,像被泼了盆污水,清澈的墨色不均匀地流淌,被狂风推挤着由淡及浓,最深处沉沉坠下来。太阳害怕地躲了起来,世界静悄悄的,青竹摇曳坚韧的腰杆,竹叶“簌簌”乱晃。 不多时,乌云拧出水来,染湿了青石白砂布置的枯山水,雨珠打上二楼窗台。徐知煜半卧在床上看书,听见楼梯上传来轻巧的足音,从书里抬起头。 “徐知煜?”池珏刚跑进屋子,外面就下起雨来,她足尖轻点着上楼。 门关着,徐知煜唤了一声:“我在这儿。” 雕花简约的实木门被推开,少女披着剪裁精良的风衣走了进来。 她巡视一圈,少年清秀的娃娃脸带笑,匀称的身躯包裹在亚麻睡衣里,手腕乖巧的缩进长袖,脖子与肩膀形成将近90度夹角,锁骨分明,从领口露出一截。他后腰倚着靠枕,双腿安放在被子里,看上去有在好好休养的样子。 “嗯~表现还不错。”池珏绕过床凳,坐到床沿上,翘起下巴满意道。 “淋到雨了吗?”徐知煜把书放到床头,温柔的眼神朝她头顶看去。 “我太厉害了,正好在下雨前赶到的~”池珏晃晃纤细的小腿,上挑的尾音洋溢着小确幸,“腿还疼吗?昨晚睡得如何?几时醒的?” 她一连串发问,小手张开悄悄摸进被子里,向里面那双长腿爬去。 在快要到达终点时,一只宽大的手掌从天而降,包裹住光滑的手背。徐知煜缩起腿往反方向挪了挪,清了清嗓子顾左右而言他。 “怎么手这样凉?”少年粗糙的手指把小手从被子底下牵出来。 池珏瞪了他一眼,把手抽了回来,想强行掀他被子又放弃了。一则,男女有别,二则,怎么做才能呵护病娇弟弟脆弱的心呢?她内心做了个鬼脸。 徐知煜被瞪了,默默垂下脸,眼睛却用力往上窥视池珏的表情。 “诶,对了。等你养好伤想不想去学校上个课什么的?想的话我叫人早些去准备。”池珏抬指捏住他圆圆的脸颊,将他的头抬起来。 她思考了一夜,徐知煜在这里,养伤当然是第一位。等伤好些,再每天独自闲呆着,不免静中生烦恼。大学里年轻人多,总有各种活动,不一定非得学会什么,交交朋友,放松下心情也是好的。 不料,面前的少年麻木片刻,目光一点点黯然,轻轻摇了摇头。他心里有别的打算,池珏肯定不会同意的那种。 池珏以为徐知煜怕走路不便被人嘲笑,凑近了鼓励道:“我不是说现在,是想替你提前打算一下。这事不着急决定。再说,你不想和我做回同学吗?” 徐知煜盯着被子,不吱声。 十年前,为了跳级和她做同学,年幼的徐阿鱼连睡觉都抱着练习册。 十年后,池珏把目光移向窗外,风雨飘摇,碎珠零散,流光容易把人抛。 黑云咆哮着翻涌,玻璃窗被吹得咚咚作响。屋檐下的雨链辛劳工作着,雨水汇聚成小溪,不由分说浇灌着早已喝饱的绿草青苔。透明的空气快要兜不住水汽,灰着脸贴到任何还算干燥的地方。 池珏把上学的事先放一边,和徐知煜闲聊了几句,看看天色,差不多到晚饭的时间了。 她拿手机点外卖,却显示因为天气原因要等很久。泄气地丢下手机,她躺在床角,向外滚了一圈,掉到长条的床尾凳上,装死似的趴着。 徐知煜拖着双腿爬过来,从稍高的床沿探出头,娃娃脸有些发愁:“要不...看看家里有什么吃的?” 这房子长久没人住,池珏心里不抱希望,但还是决定下楼去厨房找找看。 过了会儿,徐知煜听见楼梯上“噔噔噔”的脚步声。 池珏出去时只虚掩了门,这时一头撞进来,洁白的脸颊透着兴奋的红晕。 “看我找到了什么!”她抬手抖了抖,伴随着塑料袋摩擦的响声。 是两袋红烧牛rou面。 徐知煜愣了下,须臾间弯了杏眼,笑到肩颤。在他和池珏的成长轨迹里,方便面是极偶尔才能在便利店尝一口的东西。 “嘿嘿。”池珏欣喜得仿佛淘到金子,“我去煮!”话音未落,又“噔噔”跑下楼去。 徐知煜失笑地摇摇头,掀开被子垂着腿穿拖鞋,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走下楼去。 池珏正趴在厨房的电器墙上,回头见他过来,问:“你知道这个微波炉怎么用吗?” “...有没有可能它其实是个蒸箱?”徐知煜无奈,上前两步从橱柜取下一只小煮锅,“我来煮吧。” “哦,好吧。”池珏颇有自知之明,摸着鼻子退开,坐到吧台椅上。 屋外冰凉的雨水被吹成丝状,如烟如雾氤氲在庭院深处。屋内也升着水汽,却热腾腾地沁人心脾。月光织就的亚麻睡衣细腻又扎实,清爽地垂在少年身上,在厨房灯光下,晕出淡雅的鹅黄。 徐知煜也曾前呼后拥,玩笑不吝,鲜少有这样居家的样子。他往沸腾的水里放入面饼,再拆开调料包撒下去,拿筷子搅了搅,等锅再次沸腾,便关火,把面分到两只宽碗里,端起一只放在池珏面前。 池珏早已饿了,况且方便面能难吃到哪里去?她扶着碗吃得香,腮边一鼓一鼓咀嚼着。 少男少女并肩而坐,碗里浮出的热汽模糊了两人的面容,执筷子的手动作一致,远远看上去,宛若双生。 萧徇铎淋了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和谐的一幕。 沾了苔藓的鞋被甩在门口,萧徇铎脱着滴水的外套,远远闻到食物香气。 池珏望见他,嘴里含糊不清:“你来啦?吃了么?” 谁做的饭?萧徇铎狐疑着走向她,小姑娘最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个人扔林子里能饿死。 “方便面?”走近了才看明白,萧徇铎露出嫌弃的表情。 池珏点点头,拿着勺喝汤,快乐而满足。 萧徇铎惋惜地叹气,去厨房给她倒水喝,余光瞟到炉灶边的泡面包装袋。 “池小珏,”他拿水晶杯的手停住,语气危险,“今年是哪一年?” “2020年啊。”池珏随口回答。 “那恭喜你,”萧徇铎拎起塑料袋,把背面展示出来,“吃了去年过期的面。”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