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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万家灯火,桑絮关了店往家走。天气阴冷,月光极淡,像被清水稀释过的牛奶,照在哪里,哪里结冰。 封憬一早邀请桑絮回淮城,去她家里过年,被桑絮婉拒。那比留她一个人更恐怖。 一起拒绝的还有姜蕊跟风隙。 除夕夜是阖家团圆之时,不便带无关紧要的外人回家吃饭。 至于她家里的团圆,她不大在意。没有她,爸妈、桑城、爷爷,另有姑姑一家,足够热闹了。 但家里长辈今年格外脆弱,不能接受桑絮不回家,打了许多电话来闹。桑絮都以一句“新店开业,走不开”为由推掉。 说到最后,那边的情绪愈发不稳,桑絮不仅不恼,还朗声笑问:“怎么非要我回去,有相亲活动吗?” 电话那端陡然安静下来,好像被捂住口。 桑絮的不耐烦都融进事不关己的笑里,“出来几年,我不就回去过一次,往年没见家里挂念。今年怎么非回不可?” 挂了电话,桑絮终于得到自在。该给家里长辈的钱她都给了,聊表心意,但到面前去尽孝很不必,去年给她留了阴影,不回也罢。 走到家,她把事前备好的菜放进煮好的锅底里,边看电影边吃晚饭。 城市里禁止燃放烟花鞭炮,这对桑絮来说是好事,她不喜欢刺耳的喧嚣声,呛鼻的气味跟炸过后的狼藉都讨人厌。 除夕夜安静得像往常一样,但仔细听,还是有嘈杂声的。 只是桑絮把窗户闭得太严实,戴上耳机,完全听不见。 吃完饭,她坐在垫子上,把电影看完才站起去将锅碗洗了。 忙完之后洗洗上床,彻底闲了下来。明天虽是大年初一,但从下午开始店里就有生意了。大概是年轻人过年回来,难得聚在一起,刚好能开剧本杀。 不用急着去开门,明早还能睡个懒觉。 朋友圈里都是年夜饭的图片跟视频。 封憬今年去了齐泽家吃,听她说,两家在谈彩礼和嫁妆。 众多图里,只有裴思然发的,桑絮点开一张张看了。 从拍的菜品图里,桑絮就认出角落里的手,手腕上戴着玉镯,手形纤细漂亮。 后面还有一张全家福,老老少少十几口人。裴思渡站在老人身后,殊丽明艳的五官在中式风衣服的修饰下,娴静得像水乡里走出的女人。 明眸善睐,典雅端庄,笑着看向镜头。 桑絮跟着她一起笑。 她不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有什么不好,她太习惯了。但她还是为裴思渡所处的温馨与热闹而高兴,裴思渡能得到一切她本该拥有的,这是令人欣慰的事情。 她得到的越多,桑絮便越好受。 似乎只要她足够富有,自己的离开,就不算一件需要愧疚的事情。 桑絮生日那天的乌龙,止步于裴思渡点的赞。 此后她再没有别的举动。 桑絮起初尴尬得逼封憬删图,封憬却死活不干。 而她又在极度的躁动中,异想天开地以为裴思渡会有一点表示。 无关物质,哪怕只是私发她一句“生日快乐”都好。 裴思渡从前绝不吝啬,协约刚生效时,就宠她宠得没边。什么都肯给她,多少心思都愿意花,这么一句“生日快乐”,桑絮以为会得到。 哪怕不说祝福话,故意来取笑她是不是没衣服穿,奚落她一番,桑絮也都认。 她甚至想好了怎么回,怎么把话题聊下去,多聊几句。 从前她无需殚精竭虑地想话题,只要裴思渡在,她们就不会冷场。 直到十二点过去,心绪起起伏伏至十二点半,这场梦才息鼓收场。 裴思渡一个字都没发给她。 桑絮想起在度假村里,裴思渡曾背对着她,冷淡地说:“我当然不会等你。” 桑絮不敢往前行时,裴思渡耐心极了,总是设法诱她往前走几步。哪怕她原地踏步,兜兜转转,裴思渡都陪她,不生气不急躁。 可是后来,她不仅不愿意走,还后退了一大步,彻底离开兵荒马乱的战场。 于是那个昂首阔步,拖着她往前的人,完全放开手。 她们结束了,裴思渡是骄傲的人,不会再理她。 她穿什么衣服,做多少无意义的怀念,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她可以守着这么点甜头自我感动,但过去的事情不可复追,留给裴思渡的坏印象,这辈子都抹不去。 有几次,桑絮不知哪儿来的分享欲,想给裴思渡看看她装修的店,看看她的新家。 她都忍下了。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的分享欲从来不是因为孤独。 独来独往地从店里走到家,如果路口红绿灯长眼,她走快一点,只需要十五分钟。 她走了几百遍,从不觉得孤独,耳机塞进耳朵,有另一个世界陪她。 如果她怕所谓的“无聊”,她早就崩溃了,她太擅长跟之为伍。 客观来看,离开淮城和那帮还不错的同事,她愈发形单影只了。再没有聚餐活动跟酒吧娱乐,姜蕊跟她毕竟不熟,偶尔的吃饭也不是为了放松。 但安静往往能成事。 比如她心无旁骛,开始投入地帮封憬经营分店。没有封憬坐镇,帮她顶着压力,她才真正地去学习必备技能。 遇到难缠的顾客,麻烦的事情,她学会淡定地解决。哪怕心里不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