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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走吧,走吧。张皓朗缩在墙边,身上滚了脏兮兮的呕吐物,你们走,走 他一直重复着。 乔珺抹掉脸上的眼泪和狗血。她最终抱起张决明,转身走了。 家门关掉,家关掉了。 。 再见张皓朗,是一个月以后。 这个温和懦弱的男人果真疯了,他进了精神病院。 张决明觉得这人不是爸爸。他消瘦、病态,脸颊凹陷,双眼无神。他很陌生。 张皓朗的头被剃秃了,还贴着纱布,但他仍会用头去撞墙,嘴里喃喃念叨:她是人、她不是人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注) 浮沉人间,世人大多爱问:起初是好好的,愿望那么美,为什么结局往往支离破碎? 只道人生无常,人性炎凉。 若人生只是初见,不了解,不相处,只有怦然心动。若所有秘密和不堪都可以掩埋于地狱,不会被翻起,不会被挖出,若它们随着年岁慢慢风化腐烂,永不冒出头去...... 那这浩荡人间,该减去多少悲戚与苦楚。 作者有话说: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纳兰性德《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 第114章 别怕,哥哥带你出去。 mama说,这地方叫冥渊。 有一片血红的花海,花海一头是阎罗殿,另一头是奈何。 阎罗殿上有个老爷爷,穿得很讲究,也很奇怪,听没鼻子的小鬼说,他是阎罗王,已经有几千岁了。 另一边的奈何,张决明也想去看看,但赤豹在花海里打着滚儿耍无赖,堵着他不让他过去。 周围常有鬼影飘来荡去,起初张决明会害怕得哭起来,但摸摸脖子,想起张皓朗掐他的那一下,他突然就不哭了,还能和那些死相千奇百怪的死鬼对眼儿。 不过也有对不上的,比如昨天刚来的那位,脑袋削去一半,一只眼眶空了,另一只眼珠吊着,穷剩俩窟窿冒黑血,没东西可对。 乔珺,这孩子不该在这地方。阎罗王这么和乔珺说。 但我能送他去哪呢。乔珺只能抱着张决明掉眼泪,说对不起。 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和凡人在在一起,你是山鬼,怎么能和人......阎罗王长叹一声,还生了孩子......造孽啊。 他怎么不说话?阎罗王又问。 从被张皓朗掐了脖子那晚,张决明就再没出过声。张皓朗似乎用两只发抖的手把他掐哑了。 乔珺知道这不可能。她崩溃地求张决明开口说话。 而张决明张了张嘴,像是害了病,死活出不来声。他看乔珺哭得厉害,便咧开嘴,朝乔珺笑了笑。 这一笑,乔珺心死了。 张决明渐渐了解到自己和mama是什么怪物。他们是大荒山鬼。准确的说,乔珺是山鬼,张决明只是半只山鬼,不人不鬼,在人那边他是怪物,在鬼这边他也是怪物。 赤豹是乔珺的坐骑,忠心,听话。它尾巴尖的那簇火不会烧人,一点也不烫,反而很暖和,脸贴上去很舒服。 乔珺还有一条烧着火的铁鞭子,那玩意非常厉害。张决明曾见过乔珺一鞭子将一只发疯的野鬼抽成了灰儿。 冥渊最深处立着一道门。很沉很重,很大的门,像只黢黑的巨兽。每次站在那门边,张决明都觉得自己会被这黑色巨兽吞下去。 巨兽口中总会发出鬼哭阴嚎。从那门后,他能听见千万种哭声,千万种绝望。 白日月夜皆为黑魆,张决明数不清日子,只是不知不觉间在慢慢变高,肩膀慢慢长开。 张决明还是没有张嘴说话,甚至忘了怎样能让声带颤动。他是真的不会说了,真的成了个哑巴。(注) 赤豹总去找张决明,尾巴尖常带一朵血红色的娇花哄他。只有这时候,张决明的眼睛才会动一动,但没有亮光,周围太黑了,没有光能投进他眼里。 赤豹朝张决明摇头晃脑,堂堂威风凛凛的大荒灵兽,像只吉祥物一样扭来摆去。张决明望着它,偶尔动一下嘴角,微微一下,却始终见不着笑。 真就不能把他送出去?阎罗王又和乔珺商量,又无果。 还是那句话,送哪呢? 天上地下,要说张决明唯一的容身之处,那就是这漆黑的冥渊,这鬼窟里。 如果少年走不出来,不能习惯与阴暗相伴,那他早晚是要被吞噬,被消耗殆尽的。这就是他的宿命。 乔珺说:我会陪着他,永远陪着他。 她在地狱下给张决明放火花,每天都放。火色四溅,漂亮又温暖。她奢望再一次点亮张决明的眼睛,就像他七岁时候那样,再听他说一句最喜欢mama。 可随着张决明长大,乔珺越来越没脸见他,直到他长出大男孩挺拔的脊背,乔珺甚至怕了他。一看见他那酷肖张皓朗的眉眼,她就要心惊胆战,撕心裂肺。 十三四,正是少年最肆意最顽皮的年纪。是初中生的年纪,应该在cao场上追着球跑,大汗淋漓,或者坐在教室里对古诗词打瞌睡,偷抄同桌的作业本。再不济也该成群结队在小树林里打架,或者悄悄往喜欢的女生书包里塞一盒巧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