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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突然问他:“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痴人说梦、多此一举?”语声平缓,无波无澜,可其中的沉重坠得让人生疼。 司命思虑再三方才答道:“微臣与凤九殿下相识多年,并知当年殿下是如何追随帝君。如若可能,臣亦希望殿下平安归来,可……帝君,天命既说无缘,许这缘分便是如此,凤九殿下当日既能回来找您,便已是成全了这段缘分,她走了,缘分也散了,从此凡世中不会有,六界中亦不会有。” “可我找到了她的精魂碎片,再多些时日,就能……” “是真的找到,还是您的妄念?”司命心一横打断了他的话,复跪下郑重道,“恕臣僭越,帝君既授臣司掌命运,在命理上头总还有些所得。凤九殿下连仙身都未留下,如何为之聚魂?即便殿下当日说的是真,为何其他人从未见过那些碎片?帝君,帝君道法卓然必能彻悟,也该,也该放下了……” 东华神色未动,沉声道:“没见过只能说明你们修为不够、机缘太浅。本也无需你们见,小白的事自然要由我亲自办!一时无当真时时无么?我看你这理命簿的本事也浅薄得很,还是回去多花些心思专注修为!” “帝君!” “无需多言,退下吧。” 第二个来的却是白浅。 连东华都未想到访客会是她,颇为难得地分了两眼过去。 号称四海八荒第一美人的白浅上神并无平常寒暄时的和颜悦色,连半分虚与委蛇都欠奉。 她虎着一张明丽的脸,很是开门见山:“我今日来并不代表青丘,自四万年前起青丘便再不想与帝君扯上关系,不过是墨渊上神求到了夜华那里,我不想夫君难做,糯米团子又一向与他凤九jiejie亲厚,便来走一趟罢了。” 白浅的声音悦耳动听,说的话却如利箭句句戳心:“帝君自己要疯,何苦扯着四海八荒一起?做出这般情深的模样,倒显得是青丘薄情。当日在星光结界,若不是为了帝君,凤九这丫头小小年纪何至于就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二哥失了爱女,青丘少了女君,哪一件不是托了帝君您的福?四万年了,青丘未曾打上门去已是大度,如今帝君又说什么要为凤九搜魂凝魄,是打量青丘好欺负么!” 东华的面色随着她的话一点点发白,但仍旧平心静气解释:“当日的确是我没有护好她。我与小白有些误会,当时情况危急,原想着只要她过得好便不必一一解释惹她难受,谁知她竟偷偷进了星光结界……是我害了她!她伤得重,临去前与我说,会在碧海苍灵的凤羽花海里等我,每千年便会于其中蕴出一片精魂……” 白浅激动地打断他:“那不过是她的托词!帝君聪明绝伦,又怎会不知,那只是凤九的托词。她不过是因为太在乎你,不想你陪她赴死!再者说,结魄这等事我也为师尊做过,哪里是帝君这般动静?”她想到什么,摇摇头,“这傻丫头,明明说要放下,自苦了两百年,倒把我们都骗了,谁知临了还要撞进来,白白送了性命!” “凤九不过青丘的一介幼狐,哪比得上帝君尊贵!她不懂事来招惹你,帝君身为上古尊神,又何苦戏弄于她?” “我不是戏弄……” “既招惹了她,却又护不住她,不是惹她伤心,便是让她伤神,还要为你搭上一条命!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青丘如何宽宥于你!” “我……的确是我不对……” 白浅骂得淋漓,却还嫌不够,嘴角微勾挑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哼,如今知错又有何用!帝君可知,你和凤九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什,什么?” “我说,凤九曾经有过你的孩子,只因你大婚未到,又遍寻不见,她伤了心,辗转多日,终归不愿以此来做拿捏你的把柄,又恐孩儿失了父亲从小孤苦,便未留下。可怜那个未见过爹娘便没了的孩子!你说,你对得起谁?” 白浅看着东华骤然黯淡的眼眸与白至没有一点血色的脸,终于出了胸中一口恶气,快意又怅然地说:“我只是后悔,当日自己为何要多那一丝心软,向凤九透了些消息,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回到九重天,与你有了一次相会?若非如此她又怎会放下了再拿起,为了你义无反顾地要去闯星光结界,到头来把自己都搭了进去!”她清亮的嗓音中多了哽咽,“若我不做那些无用的事,凤九也许还好好地活着!至于情伤,一千年两千年,哪怕一万年两万年,总有好的一天,哪似如今……她才只有三万岁!” 说至伤心处,白浅抽噎了两声,并不欲在东华面前再作停留:“说什么劝解,我白浅才不会来劝你这青丘的罪人!我就是看不过,你如今这副样子,哪里当得起凤九的喜欢!”说罢,她一甩袖便径自走了。 惟余东华呆坐风中,那是凤九第一次清醒着看到东华落泪,他挺拔的脊背止不住地颤抖,手中攥拳,牙关紧咬,晶莹的泪凝聚在闭合的眼睫,继而缓缓滑落,可即便到了此刻仍不肯吐露一丝呜咽。 “小白,小白……”几声破碎的低语之后,他忽尔气息一乱,手掌捂在胸前急喘了几下,唇齿一松,一朵赤金色的花便开在了月白色的衣衫上。 远处传来折颜气急败坏的叫嚷:“小丫头,让你来劝解东华,不是要你送了他半条命!” 白浅仍自不服气:“让我来当他的说客,师父也是猪油蒙了心,我白浅首先是青丘的白浅,然后才是天族的太子妃,没有和阿爹打上门去他已该庆幸,还要劝解,死了这条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