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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半晌,忽然感到一阵羞恼:“你胡说什么?!” 花令秋平静地说道:“倘若你真心觉得自己可与她相配,为何不去表明心意?如果她也觉得你更适合,我自然愿意成人之美。” 沈长礼只当他是在揶揄讽刺自己,愤怒之余又深感羞耻,攥紧着拳头就连手指关节也泛起了白,咬牙道:“你休要侮辱她的名节!” 花令秋闻言,一勾唇角:“只怕是沈大公子纵然有心,却没有这样的勇气吧?堂堂织金巷沈氏公子,丰州无人不知的大才子,却要抛下身上的光环和家族荣耀去给人家做上门女婿,你——做得到么?” 沈长礼紧咬着牙关,死死盯着他,没有接话。 花令秋神色未动地迎着对方的目光,说道:“有些事,不是靠嘴上白白说几句就能解决的。相配这两个字,也从来不是如你说得这般简单。” “今日之事我权当不曾发生过,”他说,“若是沈公子想明白了,大可凭心而为,但我希望阁下不要再如此鲁莽,以免累己累人。” 沈长礼沉默不语地看着他,良久,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不知何时回避到了一边去看风景的李素又装着若无其事地转了回来,看着沈长礼在夜色下离开的背影,她语带调侃地冲着花令秋说道:“您这是要把到手的媳妇儿拱手让出去?也未免太大方了吧!” 花令秋没接她这茬,只道:“若是沈长礼真的愿意为她放弃那些身外之名,那这个人也值得她托付了。” “可我看宁少主对他没什么意思吧,”李素道,“否则当初何必拉他出来为您当挡箭牌?”说到这儿,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嘴角一抽,呵呵道,“难怪您要让他自己去表白心意,敢情是猜到了他会被拒绝吧?” 花令秋转过目光看着她:“你们女人的心思,与我有什么关系?” 李素已然把他的用意都给看透了:“是是是,我们女人的心思是我们自己的事,自己的选择,所以您老人家就怂恿那个傻子上赶着认清现实呗,若是宁少主真的答应了他,那您就算是找了个好男人赔给她,自己顺理成章解脱了;若宁少主不答应,就他那性子怕是要钻到地底下去了,那以后您面前也少了个来惹麻烦的——总归左右都是不亏。” 花令秋半笑着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回走去。 “这老狐狸……”李素站在原地,啧啧道,“我可真好奇他哪天栽在谁手里的样子。” *** 雨夜,宁婉清忽然从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有些发怔地望着映在窗户上的婆娑疏影,身下黄花梨木卧榻的触感是这样真实,她缓缓轻抚,心中一点点慢慢平静下来。 她竟然梦到了崔蓁蓁。 不,应该说,是梦到了花令秋和崔蓁蓁。 明明这么久了,她都已经不大记得崔蓁蓁的模样,可梦里那个模糊的人影却像是无比清晰,甫一出现,就让她心底一沉。 难道,是因为自己犹豫着要不要送出去的这份生辰贺礼? 她这么想着,便摸到了入睡前随手放在枕畔的木雕笔枕——十二岁那年,她也曾送过他一份生辰礼,但却没有收到他任何回应,就连一句道谢也没有。 “偶尔”见面时他仍然避着她,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讨好,但心中却不免对那份礼物送到他手里之后的结局始终有些耿耿于怀。 直到后来有一天,她意外得知向来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的花令秋竟然向花仕明提出想求娶崔家大小姐崔蓁蓁,就算被父母嗤笑责打,他也对此坚定不移。 她那时才知道,原来他看崔蓁蓁的目光,和看别人的不一样。 年少时的那点儿心思就这样无声无息被了断在他的另一份坚持里,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一切早已被掩埋在了时光深处,就连自己都再也记不得当年那短暂的悸动。 她准备好了成婚,想过无数遍将来与自己共度余生的人是什么模样,就连最坏的结果也早就在心里有了预设,其实不是没有过忐忑。 但就连做梦也不曾想到过,她未来的丈夫,竟然会是他。 而再见到他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她又一次动了心。 所以不想再退而求其次。 所以,她想试一试。 那些前尘往事,流言蜚语,通通都不重要了。 待嫁随心,姻缘我定。 *** 秋日过去,栖霞、闻花两城在又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冬季之后,次年春天,宁、花两家的联姻大事终于提上了日程。 因花令秋虽然是入赘,但到底身份特殊,所以两家在制定婚仪流程时也在传统风俗上稍做了一些修改,譬如女家不再迎亲,而是由男方自家用马队送新郎上门,新郎到了之后也无需跨火盆,直接进了喜堂和等在那里的新娘子会合拜堂就是。 总之所有流程都在弱化赘婿这一印象,对于宁承琎这样的做法,自觉到底是送了个儿子给人家的花仕明表示非常满意,而为了花家的面子,他在送亲马队上的安排也相当慷慨,最后竟然弄出来个比一般人家迎亲还大的阵仗来。 至于宁婉清,照理说除了不必被夫家牵着走之外,其他都和传统的新娘子没什么两样,但因她身穿男装多年早已不以女装示人,所以她自己做主,把凤冠霞帔和独坐新房这些规矩都给改了,成亲当日依然是一袭英气的男装,又因她自己的少主身份,所以也并不打算在喜宴开始的时候避去新房,而是要和花令秋一起招待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