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晚安｜之四

    一路上两人的话都不算多。或许是为了避免尷尬，常之弈开啟了车上的播放器，让音乐流淌在车厢内，不说话也不会太安静。

    江芃颖偶尔藉着音乐拋出几个话题，短暂交谈过后又会只剩音乐。

    但她也已经不觉得尷尬，或许是意识到对方就是这样安静的人，紧张或坐立不安的感觉反而没有那么强烈了。

    她甚至不小心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

    后来她再睁开眼，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靠近海边的公路上，而常之弈仍然在驾驶座，正低头滑着手机、似乎已经等待她好一阵子了。

    「抱歉抱歉，不小心睡着了。」江芃颖连忙直起身，「我睡很久了吗？」

    「不会。」然后他收起手机，打开车门示意江芃颖可以准备下车。

    也不确定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无从确认他究竟等了多久，只好匆匆跟着下车。

    常之弈见她跟上，准备踏入沙地时，拿出了不确定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双拖鞋，问她需不需要。

    江芃颖还在朦胧之间，只点头答应，接过了脱鞋正准备换上。

    一方面不想弄脏裤子、一方面又怕之后要搭常之弈的车、对方会介意，不敢直接坐在草地或沙地上，所以她一手拿着拖鞋、一手去脱脚上的鞋。

    因为单脚站立而摇摇晃晃的、脱下鞋子也有些不方便，但凑合着还是能换。

    正在她准备将另一隻脚也换上拖鞋时，常之弈开了口，「……需要扶一下吗？」

    江芃颖看着他伸出来的手臂，犹豫了一下，最后和他道谢、轻轻将手搭了上去。

    就是觉得……好像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江芃颖其实很感谢他的礼貌性询问，而没有直接抓住自己的手。

    常之弈还顺其自然的接过她换下来的鞋子，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麻烦到他了。

    等到换上拖鞋，她才向常之弈要自己的鞋子，他却说没有关係，两手背在身后，逕自继续往前走。

    江芃颖不太好意思，原本来之前想要在沙滩上奔跑一次看看的她，现在只敢亦步亦趋的配合着常之弈的步调。

    两人不知不觉变成了并肩走着。

    经过了几次相处，江芃颖大概理解到，常之弈不是一个会主动开啟话题的人，于是主动开口，「要怎么拍出『迷惘』的感觉呀？」

    「嗯……」常之弈似乎也回答不上来。

    她只好继续问，「迷惘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

    常之弈依旧没有回答，但她看见他眼镜底下微微皱起的双眉，感觉他似乎在思考，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秋天的白昼比起夏天要短得许多。他们一趟车程过来之后，已经接近黄昏，到了海边更能看见太阳正在落下的样子。

    「……好像你现在的样子。」

    江芃颖看着常之弈皱起眉头的表情，背景的夕阳和云海似乎将他的思考衬得更加深沉。

    他看起来还是没有理解她的话，又或者他只是饶富兴味的等着她解释更多，她才从看得着迷的那片风景抽离，「我觉得你思考的样子，配上夕阳，就很像、迷惘，跟美好。」

    常之弈听了忍俊不禁，「你怎么反而先想到我的了？」

    许是听见他没有反驳，江芃颖兴冲冲的自告奋用要帮他拍一张照，说是多给他一个选项，要是真的拍不出来还可以用这张。

    语毕，她立刻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却在检查照片时发现，前几张要不是看不出眉头深锁的思考样貌，就是只留下后几张，常之弈已经低下头微笑的样子。

    她翻着相簿和他分享成品，看到最后几张的时候却忍不住抱怨，「你笑起来就不对了呀，这样就只剩美好了呀！」

    江芃颖在无意间脱口而出之后，才发现自己说出来的话似乎有些曖昧。

    她正在想着该怎么解释、该怎么自然的过渡到下个话题才不会感觉太过刻意，没想反倒是常之弈第一次主动问她，「你很喜欢夕阳吧？」

    她顺着他的话题点点头，他则像是继续为她铺陈台阶，「所以你才会觉得夕阳很美好。」

    江芃颖很快的接续话题，「你不喜欢夕阳吗？」

    拋出疑问的同时，也顺着他的弦外之音思考——她是单纯喜欢夕阳、才觉得那样的画面很美好吗？

    ……夕阳的确很美好，但不可否认，那样好看的男生在夕阳底下笑得那么自然，画面彷彿太过美好了。

    「还好。我更喜欢日出。」

    回过神来，江芃颖才发现对方领先了她几步，赶忙追上去，「但那不是跟夕阳差不多吗！」

    然后他们开始谈论有关夕阳和日出的话题、再聊到白天和夜晚；也谈了谈关于江芃颖收到孤独和热闹还有梦想的题目，又争辩着迷惘和美好要如何共存。

    夕阳终于向海中一点一点倒仰而去，将他们的影子在沙滩上拉得好长，他们也就这么边走边聊了好久，直到目送走今天的白昼。

    「对了，」天色渐暗，两人准备回到车上，江芃颖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还记得那颗透明的彩石吗？」

    常之弈偏着头，示意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就是上次找彩石的那个活动，你后来不是给了我一块透明的彩石吗？跟束口袋一起。」

    不过常之弈却表现出一点印象也没有的样子，无论江芃颖补充再多，那颗彩石的来源、以及常之弈为什么选择给她，似乎都只能维持一个未解的谜。

    只有常之弈知道，没有那么多刚好的巧合。

    他将话题转移到晚餐上，「你有想吃什么类别的晚餐吗？我找了几家餐厅。」他打开手机，将刚刚的搜寻记录一个个打开，直接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你都找好了？！」江芃颖十分讶异，但也自然而然的接过他的手机，好奇的看着他挑出来的晚餐选项。

    突然，江芃颖脑中似乎闪现了一点灵感，「有……类似日式居酒屋的地方吗？」她抬头望他，「感觉那种地方，好像会找到符合孤独热闹和有梦想的人。」

    常之弈一听，接过手机，点点按按了一阵子之后，默默又将萤幕推向她，「这间，有兴趣吗？」

    她看了看，点点头表示同意，两人便开始往目的地移动。

    「上次好像也是你找了吃饭的地方，有点不好意思。」渐渐掌握到和常之弈相处的方式之后，江芃颖也不像第一次那样处处小心，开始表露更多自己的想法。

    常之弈只回了没关係，接着便专注驾驶。

    从海边开回靠近都市的地方，灯火越渐通明，路上行驶的车辆也多了起来。

    江芃颖拿着手机，往窗外捕捉了好几张照片，打算多製造一些备用选项。

    她盯着手机里的取景窗，变换角度、从左边拍到右边。镜头正好对到驾驶座的常之弈时，她忍不住拍了一张，才赶紧放下手机问，「你有梦想吗？」

    常之弈依旧直视前方，却微微皱起眉头，明显露出思考的模样。

    「养一隻猫？」他思考了一阵才回答，给出答案的同时尾音还微微上扬，似乎定不太肯定。

    她闻言忍不住低笑，「为什么想养猫？」

    「回到家后有陪伴的感觉，好像会比较不孤单。」比起回答，常之弈在解释理由的时候听起来更加确信。

    话题很自然而然地延续，江芃颖又接着问他想养什么样的猫，他说了蓝猫。

    这让她想起了蓝猫先生。或许从小屋离开之后，问问蓝猫先生的梦想、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