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胡青青一个踉蹌,吓得跌坐在地上,手掌不知不觉地沾染上混着腥红血液的泥土。 「你是该清醒了,程醒寒。」利舍德闭上双眸,掩住了他那清澈如水的目光。 胡青青全身瑟瑟发抖,缩起双腿摀住耳朵,一句也不敢多听,「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才不是什么程醒寒!」 利舍德霎时睁开眸子,眼底尽是怜悯,「现在收手面对还来得及,从之前的谢云曼到今天的尹明光,别再祸及其他无辜的生命了,你有你属于你自己该过的人生,还有该克服的难关和现实。」 胡青青猛然摇头,眼角泛出了米粒般的泪珠,「她们会这样才不是我害的,她们一个一个都想拿走我的一切,别以为我不晓得!」 「你别执迷不悟了,这些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不是我!才不是我!求你别再说了!」胡青青抓紧两鬓,不断地摇着头,几近是歇斯底里的状态。 「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出这些事情。」利舍德沉下脸色,哀戚地道来。 一丝胀痛闪过胡青青的脑门,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般,从地上跃然而起。 「对,是她。」她奋力指着地板上毫无声息的尹明光,嘶声喊道:「对了,就是她,是高芝娜!是高芝娜害死她们的,和我毫无关联,她也害惨了我,我会落到如此地步都是因为她,对!就是高芝娜!」 利舍德面露沉痛,「难道你还认不清事实?拜託你清醒点,程醒寒。」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都是高芝娜那个坏女人干的!」 「高芝娜她……。」利舍德望向了胡青青的侧背的的书包,哀伤之情一表无遗,「高芝娜的确以前不该对你那样,更不该给了你这一场醒不过来的美梦。」 「美梦……?」 胡青青俯下脸看向自己的书包,手慢慢地伸往内侧搜索那道裂缝,在那里面,有着所有蹊蹺的源头。 秘密……协定? 她不敢再想像下去,这段日子以来,她所吃下肚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一直所仰赖这个玩意背后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利舍德望着一楼回廊的老旧落地镜,斜阳的橙芒透过镜子,投射在他明彻如溪底的眸子里,却分外看起来忧鬱,「你所看见的,全部都是你那如梦似幻的妄想罢了,谢云曼没有和许堤有任何亲密关係,尹明光更没有,全是你动手害了她们。」 「你胡说!」胡青青倒抽着泪水,眼里全是凶横的暴戾之气,「你……你到底是谁?」 利舍德仍没正眼看着她,只淡淡道来:「你口中所谓和乐融融的家庭、成功的事业和深爱你的未婚夫,没有一样不是出自于你的妄想,但残酷的是,妄想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成真,你也永远不会变成真的尹明光,这是你需要去认清的事实,程醒寒。」 她双眼圆睁,不敢置信自己所听见的话,「不……不可能,尹明光才是我的仿冒品,怎么可能。」 「至于我是谁……。」利舍德仰天讽刺地笑了一声,脸上只剩无奈,「我只不过是顺应你心境而生的產物罢了,从来都没有身分。」 她猛然一瞧,镜中并没有利舍德的倒影。 说完,利社德便逕自走向面前的镜子,半个身体就这么穿透了镜中。 她连滚带爬地奔向一楼,想要阻止他继续动作,但双手在空中挥舞了半响,却什么也搆不着。 利舍德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留恋,最终完完全全地被那片镜子吞没,不着半点痕跡,好像真的世界上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那样。 她绝望地跪了下来,向着镜子放声哭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是你跟我说平行时空的事,是你答应要帮我回去的,你不能拋下我不理我!」 泪眼矇矓之间,她看见镜子上头张贴着一张泛黄的海报,和回家路上那间乐器行橱窗上的如出一辙,海报里,窗外的天色和此刻有几分像似,原本那音乐家一直模糊不清的侧脸,在此时却异常清晰。 那张在她记忆里沉睡已久的深邃脸孔,终于復甦,仔细再一看,那张脸已成了利舍德的面庞。至此,她心寒了大半。 不对!现在不是自己该举白旗投降的时候。 原本已经垂头丧志的她,突然又像是着了魔一般,发疯似地将肩上的书包整个翻倒在地,散落四处的杂物之间,一个透明的药罐咕咚地从里头滚出。 她伸手一抓,牢牢将其握紧在手心内。 只要有了这个,自己就还有机会,就还有机会变回原来那个胡青青。 她『啵—』一声地叩开瓶盖,用她那颤抖的双手,将里头仅存的药锭一鼓作气全都灌入口中,因为动作实在不稳,期间还落了几颗在外头,她也是一个都不放过,她跪下来,狼狈地将掉至地上的药锭一颗一颗全塞入嘴里,儘管上面已染上了骯脏的泥尘。 没有多久,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飘飘然,整个世界好像跟着她跳舞了起来。 周遭的事物越来越浑沌,她的感知也渐渐变得薄弱,在身体一阵失重后,她急速下坠,沉沉地倒在地上。 闔上双眼之前,她隐隐约约看见,头顶上一样是那片被染橙的夕空,有些地方已被彩霞染得粉紫,有些则是渗进了丝绸般的夜色,和她原本所知的世界并无不同。 她也只是想获得幸福而已。 一片绿意尽失的枯叶落在她的额上,她总算想起了那位音乐家的名字。 叫作李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