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船后波纹
40船后波纹 简崢大律师在法庭上口才之犀利,现在如此小心翼翼的问法,根本和小学生说话没两样,在一旁的邵风森简直听不下去,插嘴说:「女朋友是他亲口说的,还是你自己猜测的。」 南渡舟虽然没有说,但查子驍不曾见过他和哪个女孩如此亲密,「我亲眼看见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邵风森笑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只听说过失忆的人会性情大变,可没有听过连性倾向会一併改变。」 简崢急忙说:「肯定都是南正权逼迫他的,不然他怎么会离职不干了。」 警察一直是个高风险的职业,查子驍本以为是南渡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离职的,但如果南正权趁着他生病时,安排一个女孩照顾他,日久生情也不事没可能,更何况他是南家的独子。人的想法和观念不是永久不变的,或许他并不爱她,但不代表他不会…… 「子驍!」 查子驍从来没有听过邵风森这样喊他,令他觉得十分彆扭,中断了思绪。 查子驍依旧没有给邵风森好脸色看,如果有的话,也是看在简崢的面子上,但邵风森真的把他当弟弟看,问:「我刚刚说的『重点』你有听见吗?」 「……」查子驍一脸茫然。 当局者迷大概就像他这样吧,邵风森如此是想。「我说,南渡舟『失忆』了,他不记得你了!」 邵风森的口吻就像给人直接判死刑的法官,让简崢听得心脏都要跳出胸口来。 如同被雷轰电掣一般,查子驍的大脑已经丧失思考的能力,像根木头一般杵在那里不动,心却像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头,直直往下坠。 简崢见他如此失神,立即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如果他还记得你,怎么会两年都不给你消息?他当初是怎样对你的,你心里最清楚了。」 没错!要不是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查子驍说不定不会如此执着。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近百通的未接来电都是南渡舟打的,虽然他忘了他,但这些电话足以证明他是喜欢的他,没有人会为了一顶安全帽,每天都打电话给一个刚认识的人。 他的心如暴风雨过后,乌云徐徐飘散,天空逐渐澄澈,「如果他真的忘记我了,我就去把他追回来。」 「去把他追回来,说不定他第一眼就已经爱上你了。」简崢相信一个人和一个人会相爱不是没有缘由的。 夜幕一层一层降下来,查子驍暂时压抑下悸动的心,他得好好谢谢哥哥们对他的心意。 查子驍真挚地说:「邵大哥,谢谢你。」 「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以后就别那么见外,叫我一声哥哥就行。」 简崢吃醋道:「『哥哥』是我专用的。子驍,你以后还是叫他邵大哥就行。」 「我等子驍喊我一声哥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跟我计较。」邵风森嘴上虽是这么说,但眼神里充满宠溺。 所谓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 查子驍只好出卖「亲哥哥」,「哥,我跟你说一个秘密。」 他们俩异口同声问:「你叫是我吧?」 「我和哥哥之间哪有秘密。」查子驍这句话是对简崢说的,这就表示刚刚的那一声「哥哥」,喊的人邵风森。 「秘密够秘密的话,我让老同学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我。」邵风森真的没期待从他口中听到什么惊为天人的消息。 毕竟已经是快二十年的陈年往事,查子驍当然得好好回想一下,「你家在哪里?」 邵风森没料到他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我们现在住在东区。」 「那你高中时住哪里?」 「北区。」 查子驍点点头说:「那就对了!」 邵风森开始怀疑失忆症是不是会传染,然后就听见他又说:「可是那时我和我哥住在南区。」 邵风森没听出什么端倪来,反倒是简崢目光如剑地看着查子驍,低声道:「别再说了。你明天还要上课,早点回家休息。」 急急忙忙打发查子驍,简崢的心里肯定有鬼。邵风森嗅到了秘密的味道。 「给你一个小提示──公车。」查子驍站起来,「就不打扰你们约会,我先走了,再见。」 从餐厅到旅店,邵风森想了一整路,都没想出那一个秘密;但这么多年的检察官也不是当假的,尤其对喜欢的人,他有千百种甜蜜的折磨方法,让简崢把秘密说出来。 脚一踏入豪华的河景客房,邵风森就从背后搂住简崢,耳鬓廝磨,说:「我怎么就是想不透子驍说的话,会不会是他当时年纪太小记不清楚。」 「他的脑筋好得很,是你的脑子不好使。」简崢挣开他的手,「我先去洗澡?」 这分明是想逃避现实,邵风森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他想跟进去,却发现门已经锁住。 没法子了! 他望着窗外的河川,五彩的霓虹在水中闪烁,他仍是毫无头绪。 「该你洗了。」十来分鐘后,穿着白色浴袍的简崢从浴室走过来。 邵风森洗好澡出来,发现简崢还站在窗边,没有镜片遮掩的眸子特别澄亮。他记得高中认识的那两年,简崢并没有戴眼镜,「你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 「高三。」那时候课业繁重,他在学校又过得异常艰辛,晚上常常躲在被窝里哭泣,幸亏有查子驍的陪伴才挺过来了。 窗外忽然下起雨了,雨毛毛的,没有当年发现邵风森干蠢事的那一天来的大。 那日,他们俩依旧搭上同一班公车回家。简崢本来打算晚一站下车,顺便帮加班的母亲去安亲班接查子驍。谁知道,快到平日下车的地点时,天空就开始飘雨。所以他只能先回家拿伞,再去接人。 等待查子驍的同时,他发现马路对面的候车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直盯着他看,直到站在大门口的查子驍喊了他,他才回过神来。 查子驍顺着他刚才的视线望过去,发现竟是一模一样的制服,以为那人是简崢的同学。 查子驍是简崢秘密的守护者,所以他坦然的告诉查子驍,他喜欢那个学长之后,没有再说话。仔细看着进站的公车,车头前方显示的路线,他再熟悉不过,那是经由学校往北区的车号。 公车驶离,邵风森也不在候车亭,简崢受宠若惊,心中泛起一股甜蜜,和头顶上一片阴鬱灰暗的天空恰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毛毛细雨陡然变粗,打在伞面滴答作响,激起一朵一朵的水花,也在简崢心中开出一朵甜蜜的花。 寂寞的下雨天,他特别容易想起这一幕,他转身轻轻拥着站在身后邵风森。 因为青春,也因为初尝爱情,所以邵风森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如今早已尝遍爱情酸甜苦辣的简崢才领悟,就算一个人有再多的时间,也不可能天天都这样做,除非他非常喜欢他,一切都甘之如飴。 深埋在心底的秘密,他觉得没有说出来的必要,当吵架时只要回想起此事,那些吵架就会显得渺小。 邵风森看着爱人漂亮的眸子,突然囔叫起来,「公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故意陪你回家的?」 简崢的嘴角荡开一抹幸福的微笑。 他拥有十七岁最美的回忆,也经歷过二十七岁初出社会的压力和挫折,转眼间,来到了「见山还是山」的三十七岁。 简崢凝视船隻徐徐在河川上驶过,说:「人生有许多事情,正如船后的波纹,总要过后才觉得美。」* 这人感叹起来简直就是大诗人。 邵风森将他打横抱起,简崢放弃了反抗。 邵风森问:「还记得樱花树下的那个吻吗?」 简崢记得当年的樱花很美,初吻也非常美,如今他也以吻代替回答,因为他相信他们一定能一起慢慢变老。直到年老那时,他还是会告诉邵风森──我依然爱你。 这是生命中最美丽的记忆。 *余光中〈我的四个假想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