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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喻冉点点头,语气平静地说,“我没记错的话,她好像很喜欢铃兰?” “是吗?”顾屿显得很意外。 “我也不确定,”喻冉说,“我就是记得小时候,她哪天要是心情很好就会买一束铃兰放在卧室里。所以我觉得她应该是挺喜欢这花的。” 顾屿愣愣地听着,一时间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 似乎从他记事起,记忆里的mama就是典型的家庭主妇的形象,一天到晚围绕着孩子和厨房转悠,几乎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而且高梓因为生病的缘故,整天患得患失,一天到晚围绕在他的身边,生怕他会不见似的。如今再回想起来,mama就像是一个被植入了程序的机器人,而这道程序的所有指令就是围绕着自己的,似乎没有了私人的情绪和喜恶。 而顾屿一心想要逃离这份桎梏的爱,从来没有主动去关心过她,也忘了她虽然看起来像个机器人,却到底是一个有血有rou的人。只要是人一定会有自己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可是他从来没有主动询问过。所以这么多年,他每次清明扫墓都是去花店买上一束自认为她可能会喜欢的百合,却不知道她喜欢的花原来是铃兰。 顾屿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可怜的那个人,从小父亲就与自己关系冷淡,mama虽然很爱自己,可是这份爱却也成为了他的梦魇,给他造成的伤害不比漠不关心的父亲来得轻。他一味地在埋怨、在怨恨,却没有想过,对于高梓来说,自己也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 只是无论是高梓捆绑在他身上过度的爱,还是自己一味疏离从未想过坦诚表露出自己内心诉求的逃避做法,如今都已经无法弥补。 兄弟俩很幸运地在花卉市场买到了铃兰。纯白的铃兰像一个一个串在一起的小铃铛,外形比起稳重的百合多了几分可爱。 顾屿将铃兰和百合一起放在汽车后座,两束话形状各异却同样的纯白无暇。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想自己或许还是有些了解她的。 第一次去给她扫墓,顾屿在花店里选花,店老板问他要买什么花,他没有想法就说自己要去看望已逝之人,店老板就给他推荐了雏菊。顾屿看着明艳鲜活的雏菊还挺满意的,正准备点头买下却突然被展示柜上的一束百合吸引了视线。百合不似鲜艳耀眼的雏菊,颜色素淡而清雅,其实和她母亲微笑起来的感觉很像。 这也是他这些年一直买百合花的原因。 西郊的墓园距离酒店有些远,开车需要三十分钟,坐公共交通就更远了。以前顾屿没车,每次去扫墓一来一回半天时间就耗进去了。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墓园更静谧的地方了。除了清明,墓园大部分时间都是没什么人的。或许是因为过年的缘故,今天来墓园的人比平时稍微多一些。 顾屿也有些年头没过来了,这些年墓园进行了多次改建,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正确的路。 高梓的墓是顾沣立的,不过除了高梓下葬那一次,之后这些年这片地方顾沣半步都没有踏进来过。而高梓的亲人早在他跟着喻冉的生父私奔的时候就都断绝关系了,高梓从来没说过自己的身世,顾屿也不清楚自己的外公外婆是谁,高梓死的时候也没地方通知他们。因此,这些年来看她的也只有顾屿。只不过顾屿这些年工作忙也没机会来这里。 几年没人清理,高梓的墓前已经生起了杂草,墓碑上也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灰,碑上的照片被灰尘掩盖,看不清容貌。 顾屿和喻冉并肩站在墓碑前,这一刻他们的心情都有些复杂。顾屿看了会儿缓缓蹲了下来,将百合放到墓碑前面。随即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巾,单膝跪在地上轻轻擦拭起墓碑上的照片。 灰尘很干燥,纸巾轻轻一擦就被擦掉了,照片里缓缓露出一个年轻秀丽的女子。照片中的女子容貌秀丽,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过了这么多年,这张照片经历风吹雨打早已褪色,黑白色没有明显的界限,然而这种模糊的色彩却越发衬托出嘴角的浅笑温婉柔和。 顾屿将照片的灰全部擦除,半蹲在墓碑前静静看了一会儿,对着照片中的女人轻轻唤了一声:“妈。” 顾屿的声音突然让身后的喻冉身子轻轻震颤了一下,像是猛然回过神一般。喻冉循着弟弟的说话声音,也将视线落到了照片上,目光复杂地看着照片中模样陌生中又带着熟悉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良久,他终于轻轻闭了闭眼,用力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顾屿身边,将铃兰放到了百合的边上。他没有说话,放完花就直起身,静静地注视着照片。 顾屿并没有在意。自己可以毫无负担地喊出这声「妈」,是因为她确确实实陪在自己身边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然而对于喻冉来说,和她做母子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加上基本都是一些不好的记忆,这个称呼要克服的不仅仅是言语上的障碍。 顾屿回头看了喻冉一眼,发现喻冉神色还算平静,便放心了一些,转回身一边收拾墓碑上的枯叶和杂草,一边轻声跟照片中的人说话。 “妈,我找到哥哥了,哥哥对我很好。”顾屿放轻声音,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我已经和那家人脱离关系了,以后哥哥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不用担心,我现在过得很开心。”说完他顿了顿,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喻冉,用更轻的声音说,“我带他来看你了,你应该也很开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