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到魔界后我带头种田 第38节
方才被穆逍功力反弹, 他受了不轻的伤, 满头白发散乱, 眼眶血红一片, 看上去竟有些神志不清。 傅杳杳“欸”了一声, 拍拍罐罐示意它俯下身,从它身上跳下来。 佝偻着身躯的老人不安地停在了原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孤单单投在地面。傅杳杳有些心酸,往前走了两步,问他:“穆掌门,你有什么事吗?” 穆卓义也不说话,像个没人管的疯老头,只一动不动地盯着百里貅看。 那张脸和穆音太像了。 像到他在某些时刻根本无法将他和穆音分开看待。 傅杳杳回头看看面无表情的百里貅,又看看满脸浑浊眼泪的老人,抿了抿唇,心中已有了决断,“穆掌门,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穆卓义神情茫然,喃喃道:“和你们一起?” 傅杳杳笑起来:“是啊,和我们去魔界小住几日。” 穆卓义恍恍惚惚的:“魔界……”他视线一直落在百里貅脸上,脚步却下意识地走向他们。 百里貅看着这个靠近的糟老头,神色不掩嫌弃,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直到头顶的天空消失,红月当头,穆卓义才似乎终于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看看身边一直板着脸的百里貅,又看看笑容可亲的傅杳杳,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上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和他们来魔界。 这可是魔界啊。 直到进入魔殿,发现头顶用法力维系的蓝天白云,看到眼前华丽幽雅的宫殿,才减少了一些仙魔两界的反差感。 傅杳杳把穆卓义带到自己的庭院,“穆掌门,这几间房间都空着,你随便住。” 星垣和留在魔殿的两个小妖人正在田里拔草,看见这个陌生的老爷爷,都有些好奇地打量他。她们有魔殿保护,如今已逐渐不害怕生人,活泼大胆了不少。 傅杳杳交代星垣:“这位爷爷受了伤,你们要好好照顾他。” 星垣最听话,立刻洗干净手跑过来,倒了一杯傅杳杳给她调配的用来改善体质的灵泉递给穆卓义:“爷爷,喝水。” 穆卓义晕乎乎接过水杯。 今日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受的刺激太大,现在行事几乎全凭本能。 星垣瞅着他散乱的发髻,贴心地说:“爷爷,你头发散了。”她谨记傅杳杳交代她要好好照顾的话,像傅杳杳以前照顾她一样,“爷爷,我帮你梳头。” 穆卓义捧着水杯又茫然地坐下来让她替自己束发。 他苍老得太厉害,但某些瞬间,还是能从五官上隐隐看出百里貅的影子。傅杳杳把疗伤的丹药递给他,又下厨做了拿手的香露。这个小院子花草茂盛,炊烟袅袅,一点都不像魔界,反而像温馨平淡的人间。 穆卓义渐渐平静下来,神智也一点点恢复。 百里貅似乎不想看见他,回到魔殿后就消失了。 穆卓义正好要养伤,连着好几日都没出过院门,每日都坐在院子里发呆。星垣很理解他,因为自己刚被傅杳杳救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蹲在穆卓义身边小声安慰他:“爷爷,你不要怕,杳杳和魔尊会保护你的,不会有人再伤害你。” 穆卓义看着这个被视作异类的妖人,在玉鼎派的时候他已经知道魔界下达禁妖令和放妖令的事,那时他便觉得,这不像是凶残魔头会做出来的事。 一个只知杀人没有人性的魔头哪里懂得体谅一个族群的艰难呢? 穆卓义好多天没说话,嗓音越发苍老沙哑:“魔尊,保护你?” 星垣认真地点头:“是啊,魔尊虽然很凶,我们也很怕他,但他一直都在保护我们。他救了很多我的族人,把那些伤害我们的坏人都赶走了。” 她口中的百里貅和他从仙门那里听来的大魔头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仙门,虚伪的仙门。 穆卓义又自嘲地笑了一声。 傅杳杳从外面走进来。她在玲珑那里给穆卓义定制了几件衣衫,刚取回来,走过去交给他:“穆掌门,这是换洗的衣服,你试试合不合身。” 这几日穆卓义都没开口说过话,她也没指望得到他的回应,转身要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穆音可有留下什么话?” 傅杳杳转过头去。 每每提到穆音,他都会流泪,神情痛苦,可他还是想问,想知道更多。 傅杳杳不忍将她在百里貅识海里看见的那些告诉他,只是道:“她想要整个修仙界为她陪葬。” 穆卓义捂住脸痛哭出声:“音儿、音儿明明最是善良……” 该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会恨到这般地步。 他哭跪在地上,狠狠扇起自己来,悲痛欲绝:“都怪我!怪我引狼入室,害了音儿,害了婉心,我该死……” 傅杳杳赶紧阻止他,将他扶坐起来:“穆掌门,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哭了好一会儿,穆卓义才终于平静下来,星垣紧张地捧着水杯站在旁边,赶紧递上去:“爷爷,喝水!” 穆卓义颤巍巍伸出犹如枯枝一般的手想摸摸她的头,待看见自己难看枯老的手指后又苦涩地收了回来,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他突然问:“他、他是不是不想见我?” 傅杳杳知道他问的是谁,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他:“你想见他吗?” 穆卓义声音低下去:“他和音儿长得很像……” 看见他,就好像看见穆音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过了一会儿,傅杳杳缓声说:“穆掌门,穆音并不喜欢这个孩子,她甚至憎恶他,视他为耻辱。若不是希望他帮自己报仇,在生下他的那一刻,她就会亲手杀了他。” 穆卓义佝偻着身躯,肩膀颤抖起来。 “他被囚禁在归元宗三百多年,像野兽一样长大,穆音留给他的仇恨每一天都在吞噬他。他是不被祝福降生的,被迫来到这世上,没有亲人,也没有归属。” 傅杳杳说:“他不是穆音,也不被穆音喜爱,你要分清这点。” 穆卓义捂着脸,好半天,沙哑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来:“我知道。”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也很坚定:“但他是音儿的孩子,是音儿唯一留在这世上的血脉。他是我的亲人。” 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傅杳杳心头积压的那抹沉重终于散去,笑容也诚挚了很多:“外公,我带你去见他。” “好、好……”穆卓义猛地抬头:“你叫我什么?” 傅杳杳眼睛亮晶晶的:“外公,我是百里貅的道侣,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穆卓义又落下泪来,一边哭一边连声应道:“诶!诶!可以!” 来了这么多天,穆卓义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座华丽恢弘的宫殿。一路行来奇花异草随风招摇,白衣仆人穿梭其中,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这是混乱魔界该有的场景。 百里貅坐在花团锦簇的亭台里雕玉,满地玉屑像落雨之后凋谢的花蕊。他察觉到傅杳杳领着人靠近,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若无其事雕刻。 最近宫殿内的白衣仆人明显增多,傅杳杳觉得这人要是以后不当魔尊了,还能去人间当个雕刻手艺人。 穆卓义看见百里貅时就停住了脚步。 他安安静静坐着垂眸认真的模样和穆音更像,穆卓义每次看到他都会心绪大动。 傅杳杳走到百里貅身边朝他招招手:“外公,过来呀!” 百里貅阴恻恻盯着她:“你叫他什么?” 傅杳杳跟没看见他一样,等穆卓义踌躇走近,拉着他在百里貅对面坐下,开心地宣布:“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百里貅气得想揍她一顿,又舍不得,只好阴沉沉瞪了穆卓义一眼。 穆卓义:“……” 这下和穆音一点也不像了。穆音从来没有这么吓人的表情。 傅杳杳早就为这一幕做好了准备,很快就有白衣仆人端着珍馐美馔走过来,精致的菜肴摆满了石桌。她斟了三杯酒,分别递给两人,整个桌上就她一个人在傻乐:“干杯!第一杯酒,敬亲人团聚!” 穆卓义一饮而尽。 百里貅捏着酒杯的动作似乎要将杯子捏碎,傅杳杳扯他衣袖:“快喝呀!” 百里貅面无表情把酒喝了。 傅杳杳又倒满,继续笑眯眯举杯:“第二杯酒,敬大仇得报!” 一老一少同时饮尽杯中酒。 傅杳杳平时都是喝自家酿的花酿,头一次喝真正的酒,辣得吐舌头,但还是又斟满,再次举杯:“第三杯酒,敬……”她舌头打了个结,脑袋也开始发昏,这酒对她而言还是太烈了,很快就有了醉意:“想不起来了……算了,喝酒,喝酒!” 说完,一仰头干了。 百里貅本来的坏心情被她醉酒的模样逗乐了。 傅杳杳吃了两口菜,连脸颊都涌上红晕,还不忘记对穆卓义说:“外公,你吃菜呀!别客气,把这当自己家!”又瞪着百里貅:“给外公夹菜!” 百里貅慢悠悠给穆卓义夹了一根鸡腿。 他态度突然转变,穆卓义还没习惯大魔头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总觉得自己这外孙憋着坏呢,一时之间坐立难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傅杳杳也给他夹菜:“外公,你多吃点,把伤养好!我们想办法恢复你的修为,然后杀回去!把欺负你们的人全部杀光光!” 还是这个孙媳可爱单纯! 傅杳杳郑重其事地交代百里貅:“要帮外公恢复修为,听到没?” 百里貅握住她拍自己的手:“听到了。” 傅杳杳傻笑:“嘿嘿,外孙真乖。” 百里貅:“……” 他冷冷看了眼旁边一脸情不自禁笑意的穆卓义。 视线相对,穆卓义笑容一僵,慢慢板住脸,低下头默默吃饭。他的修为早已辟谷,这三百年将自己关在屋内也无需吃喝。今日这饭菜下肚,才真正有了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傅杳杳喝醉了酒也不闹,谨记自己的使命,一直监督百里貅给外公夹菜。好在修行之人不会胀肚,满满一桌菜都被吃光了。傅杳杳被百里貅抗走的时候还捏着拳头大喊:“光盘行动从我做起!” 穆卓义看着两人消失在花团间的身影,这些天紧蹙的眉头终于不自觉松了一些。 他端起酒壶给自己倒满酒,端起酒杯时未语泪先流,将酒水缓缓倒在地上,哽咽道:“音儿,你的仇爹一定给你报,这份痛苦和仇恨今后让爹来背。你放过自己,也放过这个孩子吧。” 魔殿的太阳渐渐西落。 这由百里貅法力维系的太阳每日都会染红一大片漂亮的云霞。 傅杳杳双手搂着他横坐在他怀里,看着天边这动人的朝霞,晕乎乎问:“我们在哪?” 百里貅说:“主殿的房顶上。” 傅杳杳欣赏了一会儿人造日落,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间:“你愿意接受外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