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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兰(重生) 第46节

    善时忙要拦阻:“姑娘,你做什么?不得打扰夫人。”

    清芬不管不顾,加快步子往里冲去,两人在帘边纠缠,两个守门的小丫头呆了片刻,忙跑过来帮忙,清芬体形本没有每日下厨的善时结实,这一下再闯不进去,她目中涌上泪珠,衣衫微乱,无力地往下跪到在帘边:“夫人,求夫人帮帮我,我不想进王府,我有自己想嫁的人……”

    善时有点惊讶,指挥小丫头们停了手。

    兰宜在炕上坐起身来,让翠翠去打起帘子。

    清芬见到她露面,连叩了两下头,兰宜道:“快扶起来。”

    翠翠和善时一起动手,将清芬架了起来,又帮她整理了一下衣裳。

    清芬由她们动作,只是满目凄惶。

    兰宜道:“你不愿意,怎么不同你家里人说?”

    “我娘去了,我爹巴不得这样——”清芬眼泪又掉下来,“我说了不愿意,没人听我的,都只说我年轻不知好歹,可我怎么不知,先王妃娘娘回家时,穿戴得像天上仙人,但她一点都不高兴,说她嫁到了一个冰窖里,明是夫妻,一个月见不到王爷几面,见到了王爷也淡淡的,她要是多说了两句,王爷还不耐烦。我那时还小,但我都记着,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我不想住在一个空落落的大屋子里,再多的富贵首饰绫罗绸缎有什么用,有话只能说给自己听。

    “我想我的夫君知冷知热,我每天能见着他,我伤心了,他会哄我,给我带小零嘴儿;我闹性子了,他不着恼,还是陪着我;我说什么没意思的话,他都不厌烦我,还是憨厚地望着我笑……”

    清芬开了口就说得停yihua不下来,她这些话大概憋了很久了,无人倾诉,以至于对着这里的陌生人越说越具体,快把她情郎的样子都勾勒出来了。

    兰宜听得默然。

    这样的少女痴梦,她未尝没有做过。

    但是前世没有成真,今生也不再可能。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

    俞大奶奶回来了,她只听见了末尾两句,但自家事自家知,她大觉不妙,立时慌张来拖清芬,“在家里都是跟你怎么说的,老太太为你cao碎了心,我和你大表哥也为你豁出去脸面,你怎么就不懂事呢!”

    “你们都是为了自己,”清芬声音颤抖,“不是为了我。”

    善时将俞大奶奶推开:“夫人在这里,有话说就是,别动手动脚的,惊到了夫人。”

    见素引路刚回,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翠翠套着她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见素明白了,也挡到前面,语气平静地道:“俞大奶奶,你们的家务事,该在家里说清楚才是,闹到王府来,难道想要王爷给你们断官司吗?”

    俞大奶奶矮了一截,她其实惧怕沂王——主要来自先王妃的转述,不然不会想趁着沂王不在先斩后奏把事情办了。“哎呀,这丫头犯糊涂,我说说她就好了。”

    见素正色道:“这可不是小事,清芬姑娘既然心里有人,你们还送到王府来,欺瞒王爷,这是大不敬之罪。”

    俞大奶奶抖了一下,旋即道:“你少吓唬我,芬丫头又没真的干出什么,你们新夫人还是二嫁来的呢,王爷不也照样收了。”

    侍女们都变了脸色。

    “不许你——”

    “大奶奶慎言——”

    “夫人面前,不得无礼——”

    这一刻,侍女们都有了一种主辱臣死的怒意,异口同声地出言阻止,但都未盖过由外传来的一句沉沉话语。

    “本王的夫人如何,要你来指点吗?”

    第41章

    沂王回来了。

    侍女们为了阻止俞大奶奶, 都在屋内,因此竟无人通报。

    沂王的声音并不严厉, 也没多少怒色, 但还是压得俞大奶奶扑通一下,竟跪了下来。然后她嘴角颤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清芬倒镇定一些, 不过她也不敢抬头, 跟着跪下道:“表嫂一时失言,请王爷恕罪。”

    沂王不理会,也不叫她们起来,自到上首椅子上坐下了。

    见素小声提醒:“你们对夫人出言不逊,应当向夫人赔罪。”

    清芬忙转过身子来,又拉了俞大奶奶一起, 再向兰宜道歉。

    兰宜不想多说什么, 点头让她们起身了。

    俞大奶奶总算回过神来,这一趟算折戟沉沙了, 她再不敢当着好几个知情人的面把心有所属的表妹推给沂王,一腔闷气化为一个白眼,投向旁边的清芬。

    清芬没有发觉, 姑娘家到底有点天然的好奇心, 她借着往边上退去的机会, 抬起头来,悄悄往上首看了一眼。

    她有点怔住。

    沂王如今的年纪,正在青年与壮年之间, 生来居上位者的贵气、常年说一不二的性情养成他倨傲锋利的气度, 融合到相貌里, 坐在那不言不动, 便与凡夫俗子划开了距离。

    他一开口,更不客气:“你们是怎么个意思?左一趟,右一趟,昨儿骂完本王的下人,今日又来挑拣本王的内眷,是想坐到这个位置上替本王来当家吗?”

    俞大奶奶腿一软,又想跪:“不、不敢,是误会,我们只是多年不见王爷,想来看看王爷。”

    “做客就要有做客的样子。”沂王丝毫不容让地又教训了一句。

    俞大奶奶无话可回,心里百般滋味,一个字不敢露出来。

    清芬犹豫了一下,忍不住上前两步:“表嫂已经知错了,还望王爷宽宏。”

    她声音有些微颤抖,到底将一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沂王瞥了她一眼:“本王说话,你来插嘴,这是知错?”

    谁都看出来,他这就是刻意在找茬了。

    连人认错的话也不放过,鸡蛋里挑出骨头来,但他端坐在上,盛气凌人,无人能及,压得清芬颤巍巍地只好又告了一遍罪。

    “做客”做成这样,显然没法再留下来了。

    俞大奶奶出门的时候,脚步飞快,简直像逃。

    在外院待客厅堂里喝茶的俞家大爷很茫然,他听见小厮们传报沂王回来,刚满心欢喜地跑出来,没撵上,在二门处被拦住了,只好又等通传,等没一会儿,被连着一道送客了。

    “怎么了?你们见着妹夫了吗?说了那事没有?”

    俞家大爷一串三个疑问,俞大奶奶回他一个响亮的“呸”!

    “快收起你发的梦吧!亏你叫得出口,那是妹夫?那是你祖宗!”

    俞家大爷猝不及防,抹了把脸,火气也上来了:“你发什么疯?不过背地里叫两声,有什么叫不得的,我又没叫到王爷跟前去。”

    俞大奶奶:“哼,你叫得亲热,人家可不认得你是谁,有了新人,早把你苦命的meimei丢到后脑勺去了。”

    俞家大爷听她话音不对,要问,扭头看见王府门前英武的守卫,将她往远处扯了扯,忙道:“王爷没答应?不应该呀,咱们又不求正室,送表妹进去做个妾而已,王爷也不给面子吗?”

    俞大奶奶满腔怒火,在里面时为沂王气势所镇,没顾得上,这一下全发作出来:“咱们家有屁的面子!我能好好地出来,没让人拖下去打一顿就不错了。”

    俞家大爷满头雾水,又吃惊:“怎么会?王爷顶多不答应罢了,哪有打人的道理,再怎么说,你也是咱家王妃娘娘的大嫂啊。”

    俞大奶奶冷笑:“罢了,我可不敢当。从今往后,你独个儿做你大舅哥的梦去吧。”

    她甩手要走,俞大爷听她全是气话,知道问不出来,只好再问清芬:“你们在里面究竟怎么了?王爷果然如此无情吗?”

    清芬低着头,小声道:“表嫂说话不留神,对新夫人不敬,让王爷听见了。”

    俞大爷愣了一下,去看俞大奶奶。

    俞大奶奶猛地瞪向清芬:“表姑娘,你干那拆台不知羞的事,我还没说你,你先寻趁上我了?”

    清芬不着声,扭紧了手指。

    俞大爷头都疼了:“到底怎么回事?我没进去,你们就两个人,还内讧了?”

    “问你的好表妹去吧!”俞大奶奶扭头狠狠道,“她孝期里跟人眉来眼去,一心看中了邻居家那个傻小子,你替她cao碎心,她可不领情呢,才在里面把什么都说了。”

    清芬忍不住道:“我没全说。”

    “你和全说有什么区别!”俞大奶奶训斥她,“都说成那样了,你以为那夫人傻,听不出来你有情郎?”

    “我没有,”清芬红了脸辩解,“我和许家哥哥清清白白的。”

    “再说,”她声音低下去,“王爷并没听见。”

    俞大奶奶下意识要冷笑,又顿住,她感觉出点什么,狐疑地往清芬面上打量去。

    俞大爷已经听得绝望了:“你们两个——真是,罢,罢,回家再说吧,别在外面丢人了。”

    **

    堂屋里,见素也将待客经过禀告了沂王。

    兰宜在旁听着,什么都没说。

    她心里觉得沂王待先王妃娘家似乎有点苛刻,但他的亲眷,他如何对待,兰宜不会去管。

    只琢磨了一下,难道日后俞家的待遇,根子上是打这儿来的?从沂王时期就不招待见,后来还是这样。

    这事说与她无关,也无关;说有关,也有点关系——继青州之后,她在京城的名声也要堪忧了。

    俞家人当面再怕沂王,出去以后,很难闭得上嘴。

    从任何旁观者看来,沂王都是为了她才如此,她本不富裕的名声,势必雪上加霜。

    兰宜微微叹了口气。

    沂王的目光看过来:“怎么了,还没消气?”

    兰宜摇头道:“我没生气。只是觉得,俞家表姑娘是个明白人。”

    “你只跟本王有气可生。”沂王嘲道。

    “……”

    兰宜真是懒得搭理他,世上也有这样的人。她一边返身往里走,一边道:“我看俞家表姑娘不但明白,而且慧眼如炬。”

    “又生气了,本王说你说错了吗。”

    沂王的声音追过来,兰宜加快了脚步。

    她没看见的是,她进去之后,沂王的脸色就变沉了,见素等人默然无声,直到沂王坐了一刻,站起身走出去了,方都松了口气。

    沂王到了外院书房,吩咐:“把窦梦德叫来。”

    窦太监很快来了,他已知道了俞家人上门的事,将书房周围的小厮都打发走远了,方进门来:“王爷。”

    “本王刚才,没搂住火。”沂王沉着脸道。

    窦太监躬身:“那一家子没个廉耻,王爷已极有涵养了,就是骂他们两句又有什么的,谁还敢说王爷不成。”

    “太子的人必定盯着,本王如此态度,只怕让太子觉出来不对,再联想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