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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羽拂华枝 第41节

    郁文亭边整理着衣袖,边开口朝女儿问,

    “为父在宫外只听说你抗旨,这究竟抗的是什么旨意?”

    郁华枝被jiejie搀着,郁卿川也默默跟在身后,她垂着眸子摇了摇头,

    “究竟是什么旨意,已经不重要了。父亲不必担忧,陛下是不会迁怒父亲的。”

    郁文亭见她像个闷葫芦般,一问三不知,顿时有些恼怒,本欲发作,但又想起赫连羽,便又觉得今日之事无论怎么想,都是自己乐意看见的局面,索性散了怒气。

    他瞧见女儿脸色算不上好,便轻哼了一声,

    “罢了,为父现在是管不了你了,你自去歇息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改道去了书房,这时郁卿川见meimei脚下步子愈发虚浮,便走上前去背起郁华枝。

    虽然心疼meimei,郁卿川嘴上却不饶人,轻嘲道,

    “听说你在太后宫中耍了好大的威风,如今怎么半点神气不起来了?”

    郁晏欢嗔了他一眼,却听meimei恹恹地开口,

    “哪里是耍威风,我分明是被太后架在火上烤,哥哥倒好,不来解围就算了,还冷嘲热讽。你是我亲哥哥么?”

    郁卿川知晓她并没有怪自己无力相救的意思,但听了这话也十分不是滋味,meimei在宫中受罚,自己却连宫门都进不去,待背了郁华枝回房,他才叹了口气道,

    “想来赫连羽已经为你请过大夫了?”

    郁华枝懒懒地斜靠在榻上,嗯了一声,郁晏欢终是忍不住开口问,

    “华枝,今日之事,你打算怎么办?”

    郁华枝眼中无神,只呆呆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郁卿川闻言无奈笑道,

    “他赫连羽蔑视皇威,此事实在非同小可,他能为了你豁出去,不惜强行御马入宫。”

    “现在退一万步讲,你即便不嫁给他,人人都明白你是他赫连羽的心上人,便再也没人敢娶你了,你可明白?”

    郁晏欢也点了点头,接着开口,

    “赫连羽……他也是有私心的,此举摆明了告诉所有人,他心悦于你,若你不嫁给他,日后议亲只怕是难了。”

    郁华枝听了哥哥jiejie这番推心置腹之言,反而笑了起来,轻声开口,

    “这本就是一个不可解的局。即便是我在这之前随便挑个郎子,将自己赶紧嫁出去,可若我不喜欢那人,长久只怕两看相厌,连相敬如宾都难做到。”

    “而眼下太后本想逼我嫁给赫连羽,我抗旨罚跪,连陛下求情都是无用,却只有赫连羽能救下我,如今的局面,竟是避无可避。”

    郁华枝叹了口气,喃喃道,

    “早知如此,我该早些带着明微逃出京城才是,何必左顾右盼……”

    明微正端着食盒进来,便无端打了个喷嚏。她将食盒里的碗盏取出,端到郁华枝面前,红着眼睛劝道,

    “小姐跪了许久,喝完浓姜汤吧,毕竟已经入秋,着凉就不好了……”

    郁华枝听见明微说话鼻音浓重,又见眼尾红红的,显然是哭过的样子,轻叹一声接过碗,将汤喝得一滴不剩。

    她将碗递给明微,笑着劝道,

    “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不要哭了,好不好?”

    明微闷闷地点了点头,便将碗收了出去。

    郁华枝望着面面相觑的哥哥jiejie,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哥哥,好jiejie,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可怨天尤人的。既到此处,便好好走下去,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见郁卿川还想接着劝自己,郁华枝便先出了声,

    “说实话,赫连羽他很好,非常好,这般的郎子,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但究竟之后要做何决定,我都得再想想。”

    “但我眼下实在是……”

    郁晏欢悬着心问道,

    “实在是如何?”

    郁华枝哭丧着脸,委屈巴巴地开口,

    “我实在是太困了……”

    作者有话说:

    华枝其实是很随性的一个人,什么事都可以稍等,除了睡觉。

    第51章 累累血痕

    秋意渐浓, 池影深深,荡漾着无处遁形的凉意。

    这几日郁华枝安心在府中将养膝盖,索性连门都不出了, 全然不知府外街头巷尾,百姓口耳相传着赫连羽英雄救美之事,更有甚者, 竟写了本上台唱起这出郎情妾意的大戏。

    郁晏欢心下听着本就不快,便吩咐府中众人,不许将此事往华枝耳朵里倒,兄长jiejie都小心翼翼地提防有心之人, 而正主却在家里吃好喝好, 全无半分苦恼模样。

    此时郁华枝拿着一盅冰糖银耳羹品着,津津有味地听明微说起近日民间传闻, 自己倒听得乐呵。

    明微是得了自己的吩咐去街头打听来的,别人不愿她听见,奈何她自己起了好奇, 就像自己同明微说的一般,

    “事已至此, 即便捂住自己的耳朵, 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打听打听,左右不放在心上就是了。”

    明微本以为小姐这几日心情会不好, 但看她云淡风轻, 听见自己说到兴头上也笑呵呵的, 倒不像是想不开的样子, 若此事落到别的姑娘头上, 只怕是要寻死觅活一场吧?

    不过转头又想了想, 那位赫连将军也算得上天人之姿,若不是囿于身份,旁人只怕都上赶着抢郎婿了,只是旁人配不上,自家小姐同将军站在一处,那才叫般配。

    明微鼓着腮帮子,皱着眉头思来想去,最后叹了口气,

    “只是为何偏是萧国的将军呢?若是元贞国的将军,那该多好……”

    郁华枝在廊下坐着,膝盖上的淤青依稀,已不大碍眼,这几日不怎么动弹,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懒怠罢了。

    微光透过她的发梢鬓边,为她镀上柔亮的光彩,连脸上的细碎绒毛都见得到,美人面色无波,皓腕上戴了个清透的翡翠镯子,衬得云鬓花颜,实在好颜色。

    郁华枝陷入思绪之中,手上握着小勺,微微搅动着羹汤,显得有些出神。

    方才明微回禀,说上回去纸铺时掌柜便捎了话给郁华枝,道近日纸铺生意愈发兴隆,似乎也是因着宫中那出英雄救美之事,达官贵人家的小姐想瞧话本子,贵人挑剔,便都想寻山陵先生的纸去,只问华枝何时能送新纸过去。

    倒是郁华枝听了无奈一笑,想着也是时候制些新纸了,这不,昨日在院子里忙了一整日,今日便派明微送纸去了,故而今日可以多歇歇。

    前几日赫连羽倒是来过两回,梁上君子一般,隔着窗台与她说了会话,又给她带了些伤药和吃食。

    不过看他神色有些严肃,只说自己有些政事要处理,可能会忙一些,嘱咐她好好养伤,这几日便未见他。

    郁华枝心下有几分空落落的,好在昨日事忙,没工夫细想,今日才感觉到了个中滋味,

    “我这是在想他么……”

    赫连羽这头刚随太子下了早朝,回到府中便见管家面色凝重,抬眸便见正厅中那道熟悉的身影,

    “将军,家主到了。”

    那人转过身来,见他年过半百却依旧□□,最瞩目的便是那双似鹰的眼睛,锐利逼人,让人不得不避其锋芒,这不是赫连啸还能是谁。

    赫连羽眸色微沉,敛下心绪便步入正厅,一丝不苟地朝赫连啸行礼,

    “儿子给父亲请安,之前并未收到父亲过来的消息,故而……”

    赫连啸冷哼一声,面露讥诮,

    “提前告诉你做甚?让你有时间阳奉阴违么?”

    赫连羽跪在地上并未起身,心下一沉,没有答话,便听见赫连啸走到他身前,接着开口,

    “竖子,你以为将我安插的眼线通通拔除,你在元贞国内干的这些勾当就能瞒过我了?”

    “本来你清理陛下安插的人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竟敢把心思动到我头上来,赫连羽,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赫连羽闻言却异常冷静,缓缓开口道,

    “原来父亲是察觉了此事才特意赶来的。”

    赫连啸摸索着手上的血色扳指,冷笑道,

    “依我看来,太子也未必知晓是你动的手,眼下只有太子手下的人能将消息递回萧国,你下手倒还真是稳准快,但想过后果不曾,你就不怕陛下怀疑太子有异心么?”

    赫连羽垂眸,沉声道,

    “陛下对太子的猜忌由来已久,父亲比儿子明白,并非这一件事能够影响的。更何况,陛下不知道元贞国中的情形于我们更有利,父亲觉得呢?”

    赫连啸闻言嗤笑,指着赫连羽开口,

    “好啊,果然是我赫连啸的儿子,有想法,敢决断。”

    “若我不来这一趟,或许都会被你骗过去了,刚到京城你同那女子之事便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想必你清理暗线,跟她也脱不了干系吧?”

    赫连羽默默,并不答话,赫连啸便冷笑道,

    “你在宫中闹了这么一出,现在何人不知你心悦于她?你喜欢何人我从不愿意干涉,但因你的任性之举给太子殿下惹了麻烦,若不是太子与你交好,愿意替你兜着,你此时还能安安稳稳地在这里么?”

    “明明还未到与魏齐霄撕破脸皮的时机,你却一意孤行,你说我该如何罚你?”

    赫连羽微抬眼眸,瞳色清浅,轻声道,

    “父亲,那日华枝在太后宫中罚跪魏齐霄也前去求情,之前儿子便得到消息,说那魏齐霄曾心悦于她,故而我笃定此事并不会让魏齐霄翻脸,反而可以说……是顺了他的心意。”

    “此事都是儿子一意孤行,父亲要如何罚我,我都甘愿领受。”

    听见赫连羽言语间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不愿让自己迁怒那位女子,又思索了一番利弊得失,也不得不感叹,赫连羽此举看似鲁莽,不计后果,但结果却在掌控之内。

    虽然没想到儿子会看上一位元贞国的姑娘,但一路上听闻她艳冠京城,性子也极好,赫连啸本也想随赫连羽的心思,毕竟爱而不得之事自己经历过,便不愿让儿子再受折磨。

    但他还是没有歇下教训儿子的心思,毕竟他此番行事太过冒头,可不能养得他这般姿意妄为,若是日后凌驾于太子之上,可便是灾祸了……

    想罢赫连啸便抽出身后油光水滑的长鞭,日光洒下,照出鞭子森冷之气,

    “哼,自然要罚,这顿鞭子便是要教训你不敬太子,日后当事事以太子为先。竖子胆大妄为,该打!”

    赫连羽熟练地脱下外裳,只余一件单薄的里衣,在飘来荡去的秋风里显得他身影愈发挺拔。

    正厅内只有父子二人,府中寥寥的下人在外间屏声静气,不敢出言,只听见秋风卷带着鞭笞之音送到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