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 第186节
“只是牵扯沈青梧的事,我得上心一二。她说你是女子,会了解她一些。我并不相信,但我试图相信……她若信你,你难道连自由,都不愿给她一些吗?” 李令歌垂下眼。 李令歌半晌说:“我需要考虑。” 张行简很迅速:“殿下好好考虑。” 他当即告辞,一刻不想多呆。 他背过身,听到李令歌不着痕迹的话:“你不怀疑沈青梧去东京,如今你跟着她前来,是我的计划吗?” 张行简一顿。 他怀疑过。 他甚至现在还在怀疑。 但是…… 张行简轻声:“我与她之间,那些都不重要。” 张行简:“殿下与其试图让我怀疑沈青梧,不如先试问自己,你怀疑不怀疑沈青梧——上千军马前往东京,如今只有她一人归来。她被我策反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李令歌微笑:“间离我和沈将军吗?我不信你的话。阿无是顶天立地的好娘子,不会背叛我。” 因她这句话,张行简回头,对她行一礼,从容笑一笑。 他已走到门口,他听到李令歌再问:“李明书到底有没有死?” 张行简戏谑:“你猜。” 张行简手去掀帘,他听到李令歌在冷漠之后、疲惫而颤抖的问题:“你真的喜欢沈青梧?你们张家的男人,真的有心?你说的张家那个故事,是真的?容哥他……你没有杀他,是么?” 张行简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对付政敌,需要策略。 他在此后再面对李令歌,都将她当做政敌来对待。政敌之间,没有那种无用的怜悯之心。 只是帘子落下,李令歌苍白的面容消失,张行简心中也浮起一丝怅然。 他走这一步,是否对呢? 他想保护天下百姓,他不想战乱大起……他在做正确的事吗? -- 张行简出军营,便撞上急匆匆赶来的沈青梧。 沈青梧已换上军中铠甲,硬邦邦地撞来,将张行简撞得后退一步。他自然没发觉在这番动静之下,沈青梧无声无息地将借走的玉佩,重新还给了他,稳稳地系回他腰下。 甚至张行简后退那一步,他手腕都被沈青梧稳稳地握住,没有退得更多。 经历军帐中那场没有硝烟的斗争,张行简有些疲累,他迷惘地抬起脸。 沈青梧心想:漂亮又秀美的郎君,睫毛这么长,眼神这么无辜,真是可爱。 跟着沈青梧的军人啪啪鼓掌:“将军武功真好!一下子就拉住张郎君了……张郎君,我们将军救了你,没让你摔倒,你还不道谢?” 张行简:“……” 李令歌知道他和沈青梧的关系,李令歌聪明的话,还想用沈青梧的话,就不会在军中肆意宣扬。所以这军营中,张行简和沈青梧始终保持一种没有感情的关系,会对沈青梧的处境更好些。 张行简便行礼,温和:“多谢将军相救。” 沈青梧眼睛轻轻亮了一下。 但她躲开张行简的凝视,向军帐中通报。 李令歌的声音从内传来,沈青梧与张行简擦肩,进军帐去了。 -- 沈青梧回来,本就应向李令歌复命。 只是李令歌急着和张行简谈判,沈青梧急着学习雕刻玉佩,才将召见推迟。 李令歌和张行简谈过后,已经累及。沈青梧换上铠甲来见她,她随意问了几句杨肃的情况,东京的情况,便示意沈青梧可以退下。 但是在沈青梧退出前,李令歌斟酌着:“阿无,你觉得李明书,到底有没有死?” 沈青梧很肯定:“没有神医救命,他必死无疑。” 李令歌:“可如果有神医呢?” 沈青梧:“……我和杨肃已经尽力了,如果他这都能活,莫非是天意?” 李令歌笑容冰冷下去。 李令歌轻声:“凭什么天意在他。” 沈青梧向来寡言,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李令歌分明有心事,李令歌整日思考的事,也是沈青梧不在乎的事。沈青梧向她告退,李令歌低着头,一径没回应。 沈青梧出帐子,叹口气。 战乱早日结束,就好了。 -- 沈青梧有自己的烦恼。 无论李令歌和张行简如何谈判,她的难题也解决不了—— 此时此刻,沈青梧坐在校场旁的栏杆上,看将士们在校场中训练,卷起阵阵烟尘。 她手中转着一块玉佩,翻来覆去。 一个中暑的小兵被从校场中搀扶下来,正好喘着气坐在沈青梧身旁。 这位小兵不敢和这个据传性格十分古怪的女将军搭话,谁料这位沉默寡言的女将军主动和他搭话:“看这玉佩。” 坐在栏杆上的沈青梧踹了他一脚,小兵茫然抬头,接收了一块被抛来的玉佩。 小兵手忙脚乱接住玉佩,见这是一方材质上好的碧绿玉佩,玉佩上甚至雕刻着什么—— 他惊喜:“将军送我的?这、这刻的什么?” 沈青梧不动声色:“你觉得它刻的是什么?” 小兵将玉佩对着日光,努力猜测:“一、一群蚂蚁?天狗吃月?不,也不对啊……莫非刻的是一群士兵在玩蹴鞠?将军真是、真是好雅兴啊。” 随着小兵的胡诌,沈青梧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她想起那手艺人跟她说:“娘子啊,想在玉佩上刻东西,除了力量足够,你是不是得画工了得?你这扭扭曲曲的痕迹……根本不适合刻玉佩。不如你先去学画?” 可沈青梧学画学了很多年了。 并无天赋。 亦无进步。 她照着张行简那块玉佩想复刻一份,分明十分努力,花了一上午时间,结果也不过是又毁了一块玉。 坐在栏杆上的沈青梧仰头,眯眸看着天上的太阳,心烦无比:材质多好的玉啊,她又花了一笔冤枉钱。 她更穷了。 如何向张行简交公粮? 不……还不到交公粮的地步,如何应付他的玉佩质问,就已经是一桩难题了。 沈青梧本不爱和陌生人说话,但她此时实在太难了,她吞吞吐吐地和小兵询问: “我有一朋友,认识了一个小心眼的、小心眼的……” 小兵福至心灵:“小情儿?” 沈青梧松口气,点头:“不错,就是小情儿。有次吵架,我朋友弄坏了两人的定情信物。我朋友万万没想到会和那小情儿重新和好……” 小兵颇为理解:“女人痴缠起来,大男人确实应付不了。那小情儿若哭哭啼啼又惯会撒娇堵人,将军朋友受不住,也是正常的。” 沈青梧有了精神:“对吧!你也觉得十分正常是吧!” 但是,小兵说什么女人痴缠…… 算了,不重要。 沈青梧:“那小情儿要我朋友把定情信物拿出来,我朋友拿不出来,怎么办?” 小兵:“呃,撒个谎骗过去?给小情儿买个更好的礼物,糊弄过去,让小情儿忘掉?” 沈青梧:“可那小情儿记性特别好,不是一般的好……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他全都记得,他只是平时不吭气,可就没什么事是他忘掉的……” 小兵开始同情了。 小兵说:“那、那将军那位朋友,不如认错。” 沈青梧松口气。 沈青梧:“我那朋友也是这么想的。” 她有了思路,正打算就这么做时,把玩着玉佩的小兵突然说:“但是将军,认错也得讲究时机。” 沈青梧:“怎么说?” 小兵:“人家小情儿若是正伤心正生气时,你那朋友去认错,岂不是把人家直接气死了?” 沈青梧:“唔,不错不错。” 小兵:“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嘛。” 小兵一脸暧、昧地对沈青梧眨眨眼,希望沈青梧洞察他的暗示。 沈青梧洞察了。 沈青梧若有所思:“很有道理。” -- 一阵风沙狂卷,吹得一行人睁不开眼。 为首的张行简,甚至咳嗽两声。 但他侧过脸,发丝拂过面颊时,他依然看到沈青梧坐在校场边,和一个小兵聊得热火朝天。 半刻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