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布梅三娘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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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兄弟在斗嘴,沐子芝实际上今日赶巧,不在商铺里。她忙前忙后把布娃娃拿出去卖,又替“月娘”接了几单扎染染画,没想很快被一位太监找上了门。 太监坐着马车来,带着腰牌示意身份,行礼后友善邀约:“梅郡主,太后有请。” 这个邀约非常仓促,让沐子芝毫无准备,穿着极其普通的百姓衣服,就被马车带去宫里了。别家郡主身上好歹有快玉佩,她连玉佩都嫌麻烦没带身上。 店内人太多,她怕玉佩被挤掉。 白云和潭梦这些天已经从她的侍女变成了店内帮工。阿花也忙昏了头。沐子芝没有带任何人,只给她们留了话,随后坐在了马车内。 别人被尊贵的太后或者皇帝突然召走,弦绷紧,脑中已开始想对方是要找自己什么事情,自己要怎么说。 沐子芝却半点不慌张且真敢单人上马车。太监知道沐王府的事。听说本来梅郡主的身份原本是要定下郡主位的。只是沐王府事情一出,梅郡主只是叫一声郡主,没有郡主之实,连沐家族谱上都不会有梅郡主的名字。 说简单的就是,这位只是普通老百姓,连贵女都算不上。 可他依旧高看了一眼这位从民间到所谓的郡主身份的人。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有这么大胆子,应召像好似被人叫出去吃饭似的。 沐子芝不知道太监心里绕绕弯弯想了一大堆。她只是问人:“哎,大人。太后找我是什么事情?” 太监忙说:“小的惶恐。梅郡主,小的姓李,叫我李公公就是。” 沐子芝想着云舒都是叫云大人,安抚他:“没事,以后可能就是大人了。那李公公,太后找我什么事情?” 李公公身为太监能被派出来做事,消息自然灵通。他本不用多说的,听着梅郡主的吉利话,便细说了事:“随意聊聊,叙叙旧,聊聊家常。对了,太后近日对您店铺里出的娃娃甚是喜欢。” 沐子芝:“……”这是没想到。 李公公又低声说:“再者,或许是想说关于周家郎君婚事。” 沐子芝惊了一下:“周大哥的婚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公公说着:“这说起来就复杂了。按理来说。状元郎会回一趟江南再来京城。但周元淮先生与周夫人并不在江南。于是劳烦两人跑一趟来京城。人都没到,周家女眷只有您一人。就先想和您聊聊。” 沐子芝塞给李公公点银子:“您知道好多啊!” 李公公笑笑收下,没多说什么。要是沐子芝真熟悉宫里人,便会知道这位李公公与皇帝身边随身伺候的吴公公,其实是义父子的关系。如今宫里头的太监也有身份。李公公和吴公公自小进宫,学文识字长大,与一般公公全然不同。 沐子芝坐在车内,跟随李公公入了宫。 入宫的规矩很是繁杂。一要查马车,二要查身上有无带不该入宫的东西。入了两扇门后,便要开始步行,绝不能再坐马车或者坐轿子。 走路也有讲究,不能乱蹦乱跳,不能随意张望。这些礼节沐子芝听过,从记忆里勉强翻找出来,将就用一下。 她见过沐王府的离谱,又对太后的印象很好,以至于毫无百姓觐见时的惶恐。人到了太后宫殿,在门口稍等一会儿,就和守在门口的宫女眼对眼。 宫女本来好好站着,可没想到这即将进去的郡主打量起了她,一时脑中都困惑起来。 沐子芝却是只是观察着宫女的服饰。和沐王府的侍女比起来,宫女穿戴讲究得多,不比一些小家闺秀差。用色更是好看。可以学学。 京城的用色打扮,和周城相差甚大。 门内过来传话:“梅郡主,太后请您进去。” 沐子芝迈开步往里走,到这时才微有点期待。期待着这位那么多年依旧记得她娘的贵人。更算是在生意场上帮了她大忙的贵人。 入目是不算低调的奢华陈设。山可以层峦叠嶂,幕帘也可以层峦叠嶂。一层层昂贵织物入了去,雕着无数花纹的木座上,比起万物看上去更为贵气的,赫然是坐在其上的妇人。 精神奕奕甚至不显老。 以沐子芝现下的辈分,放在周城该叫人一声阿婆。放到京城的最中心,她行了一个规矩的礼:“见过太后。” 太后笑起来,侧头和旁人说了句:“瞧瞧,到我面前来都爱摆这么一样。明明人在外头和夫君闹得全京城都知名了。” 沐子芝陡然心虚起来。从太后嘴里听起来,她知名的不像是扎染染布的技术,而是各种惹事的本领。她少有讪讪,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太后吩咐了:“坐下聊聊。找你来就是想和你聊聊。”这位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此时也不过是一个感慨回顾往昔的人,“你和你娘长得可真像。我见你娘时,她还没长开,没你现下这个年纪。” 宫女给沐子芝赐座。 沐子芝坐下望向太后:“我没见过她。” 太后好笑:“她啊,也不是个安分的人。你们真是一样。” 第78章 文/乃兮 “不是个安分的人”不算一句褒奖的话, 到太后这里实则真真切切也有点说两人非常能来事的意思。当然,她身为长辈相当喜欢小辈的这种闹腾。 宫里总是太讲规矩,人活到后来似乎都成一个样。她总喜欢宫里头进一些新面孔, 便是爱看他们身上独属于年轻人的朝气。 太后说起过往记忆里的月娘。从侧妃到太后, 一步步走来经历过太多。以至于她脑中其实记不得月娘到底长什么样,直到见到沐子芝, 才觉得该是就长这样的。 “她那会儿出现在我面前,就像是上天派下来,专门给我递礼的。”后宫里的宫女替沐子芝倒上里的茶水送上了点心。太后继续缓声说着,“要是没有她, 本宫或许很久都缓不过来。” 沐子芝发现太后说话声音缓, 她却没有什么机会插上话。 “往事都过去了。本宫是本宫。她是她,你是你。”太后抬手示意沐子芝吃点喝点,贴心问沐子芝:“初来京城如何?是不是会觉得干一些?宫里不管是云南还是江南来的姑娘,也多会觉得京城里干一些, 冬日冷一些。” 两地边上多水,又全地处南方。水土不服的人年年不少。前朝官员当初科举考试, 都会提早一些出发,就是怕临考了水土不服,考都考不好。 沐子芝觉得太后实在对人充满慈爱。她得以说上话, 回答着:“京城很热闹。人说话听上去和我们那儿不一样,好在我能听懂。” “要是不出来走走,哪里能知道京城有这样的风光。”沐子芝实话实说, “更不会有机会能够看到皇宫。”皇宫可比沐王府大多也气派得多。 虽说到处都有值守的将士, 可身上不会带给她俞宁这般边疆战士的肃杀。放榜时所有进士队伍前面的仪仗, 更是难得一见的光景。 吃食各式各样, 和周城相差很大。权贵更多, 随便碰上一个人,本身不是有点身份,就是家里不是有点身份的。再过一些就要“往来无白丁”了。 “我要是老了依旧乐意回周城。各地走走,终是更喜欢家乡。不过现在是哪里都想去。京城是一个地,还想下江南。”沐子芝想去江南,看看周子澹生长的地方。 太后听着笑出了声:“趁着年轻多走走是好事。你别看陛下几乎常年待在宫里。他年纪轻的时候,也去过不少地方。要不是身份尊贵,他也是哪哪都想去。” 她对于沐子芝有这个念头并不奇怪。就连她在后宫中多年时,也会偶尔想若是她不曾入了后宫,会不会有机会走遍大江南北。就如月氏一族一样。 当然,只是一瞬念想。荣华富贵抛不下,何来踏足万水千山。 沐子芝没见过皇帝,对此她只是提了声:“没去过天下,但天下都是陛下的。” 太后笑着称:“是”。 两人又再聊了点家常。太后话题自然而然引到了周家。沐子芝很快就说了一下周家前往云南办学院的事,再说起了周家送她女子学堂的事。 其实沐子芝对于周元淮的生平知道的并不算多。就像大多数人一样,他们只是知道周元淮是当世大儒,著书立传写诗就足够生活,名下还有不少学生。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毕竟江南和云南距离并不近,很多消息传起来都不会传更多。 太后听了,并没有和沐子芝多聊周元淮的生平。她说起了周家大郎:“周子淙还没婚配。本宫没想到他们兄弟两人反而是弟弟先成婚。” 沐子芝能说什么?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和周子澹原先想假结婚,谁想最后变成了真结婚。成婚的顺利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别人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们反而自顾自来。 她不好意思笑着:“意外,意外。当初第一次见面,差点把棍子打到他身上去。后来他缠着我学扎染,没想到最后学着学着成婚了。” 太后被沐子芝被“意外”之说逗笑,笑得厉害:“哈哈哈——” 她笑到半路,继续含笑说着:“本来最不省心的儿子,现下是省心了。身为兄长本来最省心的,现在还没成婚,倒要成不省心的了。如今拿了状元郎,门槛都要被人踩破。” 沐子芝到这里,隐隐听出了一点意思。 恐怕太后心里面有人选。就是不知道皇帝是不是也有这个想法。确实,一个没有成婚的状元郎,足以让京城不少人颇为心动。尤其是周家人口简单,几乎都是成双成对,少有惹出□□的。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可能去帮这个忙。 不帮忙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祸水引走。她颇为郑重点头:“是。周家门槛还在,我开的小铺子差点门槛先没了。我回头一定要和爹告状。” 太后又被逗得直笑。 这时,一位宫女进门:“禀太后,卢姑娘到了。” 沐子芝微愣。卢姑娘?哪个卢姑娘?是太后外戚里的女眷?还是说什么身份? 她意外的太过明显,本该太后都不用说什么就让两人见上面的,反而去向小辈解释起来:“卢家满门忠烈,卢家上下如今小辈只剩两人。弟弟从军,jiejie是三公主好友,现在也时不时会被我叫到宫里来,陪本宫和几个公主说说话。” 公主和皇子一样要读书。京城权贵之子很多会上同一个学堂。其中能和公主一个学堂的,身份都极高。这种姑娘一般都会是皇室正妻,或者高官正妻。当然,以后者为主。 毕竟皇家外戚要是权势太高,往后麻烦。 沐子芝对朝堂上的绕绕弯弯没有那么懂。要换成周家人在这里,几乎从太后叫人进宫就猜到了太后意图。好在她对人情世故很懂,于是想也知道卢姑娘就是太后看中的姑娘。 她侧头等着人进门。 卢筱雯走进宫殿内,见还有客人稍诧异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先行了礼:“见过太后,见过梅郡主。” 随后她才在太后的恩赐下落座并开口:“没想到今天梅郡主也来了。” 卢筱雯几乎是看到了沐子芝,就知道了太后的意思。早不叫人晚不叫人,偏偏让她们两一起出现,无非是……想要她们认识。 她无奈:“您怎么又cao心起我的婚事。” 太后明明身份最为尊贵,现下一脸无辜:“可别胡说。本宫不过是想和子芝聊聊天。” 沐子芝侧头,反而问的是:“卢姑娘认识我?” 这场对话是聪明人与聪明人的对话。在场三人都知道算是怎么回事了,有的戳破了,有的装作不知道,有的还转移话题。 卢筱雯和沐子芝对上,微点头:“路过商铺,买过点东西。梅郡主容貌出众,在人群中很是好认。当时人忙,您不会注意到我。” 太后晃了晃手,立刻有宫女传上来一个布娃娃。布偶手持羽扇和毛笔,看着极其有趣。太后将娃娃放到腿上摆弄:“东西是有趣。瞧,我也买了一个。这就是周家大郎周子淙,今新晋的状元郎。” 卢筱雯对上如同小黑豆一般的娃娃眼,想到自家那个娃娃,一时沉默。 沐子芝对太后则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字字句句没说催婚,字字句句都是催婚。 换成是她,当场逆反心理表示此生不嫁了。 太后手指上戴着镶宝玉的金指套。她戳着娃娃,话里话外全然是:“宫里好些日子没喜事。哎,每回皇后来见本宫,也和本宫愁这事。陛下诸事繁忙,除了按日子叫人之外,都快睡在奏折上了。如今有了一个新状元郎,有了一群青年才俊,为他排忧解难挺好。” 沐子芝顺着问了一句:“不是要先去翰林院么?” 不是说好像要先去修书什么的? 太后顿时可惜:“啊对。还得好几年才能给陛下排忧解难。” 瞧瞧这话,说得好像三年前那一届科举出来的才俊吃干饭的。那一批可是正好要从翰林院里出来,正要开始真正的仕途。 沐子芝不住瞄着身边人,看这位卢姑娘什么反应。 只见这位卢姑娘拿起茶,慢悠悠喝了一口。看上去身薄体弱的,语气却硬着没有愧对她将门的出身:“我可以嫁给周子淙,从此以后一起为陛下排忧解难。” 沐子芝猝不及防差点把脖子给扭了,震惊看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