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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东都 第194节

    “蓝田县还有哪个李郡公?就是您去清茗山庄见的那位李郡公。”

    “啊?”

    阿慕、阿伦还有几位跟着洛泱一起去清茗山庄的护院都围了过来:“我们回来才几天?难道还有漏网的山贼回去报仇?”

    “不是山贼,刺客就是冲着李郡公府里的银子和契约去的,还有,就是李郡公的性命。”阿复是在元枫身边听蓝田县尉说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李郡公的孙子李颀也到了京城,三郎君说,您若是想见他,就替您安排。”

    “我要见他!”

    阿复觉得,还是先安慰安慰洛泱,让她有些心理准备:

    “您先别急,那些茶农……撕毁契约,说没收过定金,只是口说无凭。三郎君说,没有契约,明年收春茶的时候再去,能收多少收多少吧。”

    阿慕脸色沉重,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觉中,鞋头将雪抠出一个小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时自己就觉得让老郡公一人收了那么多定金不妥,清茗茶园不是他一家人的,庄上二百来口人,人多眼杂,什么心思都可能有。

    “阿慕,你留下来,等会和我一起见见李颀。”

    洛泱觉得腿有点软,冥冥中觉得,是自己害了老郡公。

    他被野驴踢那一脚都能顶过来,最后却死在自己那些定金上,洛泱这才相信李奏曾对自己说的话:

    大唐虽有大唐律,但圣上凌驾于律法之上,权臣也能凌驾于律法之上,再不济,还有杀手刺客,想要依仗大唐律使朝野公平公正,朝廷首先要去除特权。

    这个跟斗,摔掉了洛泱的简单幻想。

    她和阿慕在堂屋等了快一个时辰,李颀才跟着元枫过来。

    看李颀一脸不乐意,洛泱就知道他对自己有怨气。不管怎样,她还是想听听具体经过。

    “昨夜熄灯的时候,我祖君像往时一样早早睡了,听到响动的时候,我追了出去,没追到人,回来的时候,看见我娘子……倒在屋外,祖君被刺死在床榻上!

    可怜我娘子腹中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我那未成形的孩儿陪着他苦命的娘去了。”

    他看着洛泱,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

    “契约被和定金都被刺客拿走了,听庄上的族人说,那刺客在外面留下一句话,谁敢再签什么契约,李郡公就是榜样。”

    洛泱哑口无言,这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为的不是那一点钱财,而是洛泱签的契约。

    她的喉咙干涩,咽了半天唾沫,才说出一句干巴巴的话:

    “我很抱歉……”

    “没什么抱歉的,整个庄子人的命都是您救的,您就当从没去过清茗山庄,把我们都忘了吧。”李颀苦笑道:

    “我已是孑然一身,家里茶园也已交给族弟打理,您再有什么关于收茶的事,也不必找我了。”

    说完,他向洛泱、元枫各行了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

    “三兄,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变故……”

    “没什么事是完全没有变数的,参与的人越多、环节越多、时间越长,越容易有变数。你别想那么多,也别用自责来惩罚自己。若是有错,你生这场病,已经是对你的惩罚了。”

    元枫也很无奈,他很怕meimei会钻牛角尖。

    他们大事在即,实在没有精力分心。果然洛泱还是问:

    “三兄,蓝田县衙就没查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既然他会在庄上给人留话,就没人看见他的样貌?撕毁契约这么明显的动作,一定与收茶叶的人有关,我不相信李颀没想到过这一点。”

    “这事放一放,等过了冬至,阿兄再找大理寺想办法。”

    洛泱知道他们在冬至有计划,也只好点点头。

    到底是什么人?

    拿到了契约和定金,还要下狠手杀人?

    第293章 阿兄归来

    待到李颀、元植陆续离开,洛泱坐在前厅沉默良久。

    阿慕怕她想不开,正想出言相劝,洛泱皱着眉问道:

    “你们说,李颀是不是知道真相?祖君死了,娘子和孩子死了,难道他就不想报仇?他带我们去看茶园的时候,笑容多好,大概是知道自己快做父亲了,心里对未来充满希望吧……”

    她声音渐小,愁绪如鲠在喉。

    “您说的有道理,这么一位世家公子,就算不喜官场,也不会毫无傲气。但这么快就放弃将凶手绳之以法,说明他知道,若追究下去,不但不能为逝者报仇,只怕还会牵连他父亲、伯父一大家子人。”

    阿慕与齐王在一起时间越长,就越钦佩他的博学,不知不觉中,连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像他。

    这话与洛泱的想法不谋而合。

    阿伦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但他的神情似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洛泱看着他道:

    “你想到什么就说,都是自己人,说错也不怕。”

    “清茗山庄有个叫‘二吊子’的,他是李家的宗亲旁支,也像我一样,一人吃饱全家饱,所以也没什么顾虑……”

    阿慕忙问道:“他是不是长得獐头鼠脑,下巴上有颗很大的rou痣?”

    “对对对,下巴很尖,像我……”阿伦摸摸自己的下巴。

    虽然跟着小娘子不到半个月,天天好吃好喝,顿顿有荤有素,总是把肚子塞得饱饱的,尖下巴不知不觉圆润了起来,他嘻嘻笑道:

    “不像……我吃得饱,下巴没他尖了。”

    洛泱被他逗笑了:“快说,这二吊子怎么了?”

    “他祖上留了块地给他,但他不乐意种,包给了茶农。这些年收茶量小,得的钱不多,这他都能拿到县里跟人斗鸡。

    那天在庄上,我就听他说什么,茶叶原都是卖给京城刘掌柜,签个契约又拿不到钱,那还签什么毛?”

    “那天趴在窗外想偷看我们炒茶的也是他,赶他离开,他还阴阳怪气的一通牢sao。”阿慕补充道。

    “他家只有他一口人……丁香,去把契约书都拿来,让阿伦认认名字,把他那一份找出来。”洛泱忙交代。

    这个不满意的二吊子和以前收茶叶的“京城刘掌柜”,说不定就是突破口。

    二十四份契约书拿来,阿伦不识字,阿慕一份一份的念名字,描述茶园大小和位置给他听,最后确定了一份,签名写着斗大的两个字“李东”。

    “他家的地不大,但正好在山脚下,好好打理,应该还是可以让他衣食无忧的。”洛泱将李东的契约单独折起来,对阿慕说:

    “我们去拜访拜访李颀,他不想报仇,我还想看看是谁抢了我的生意。”

    找到阿夔,很快就打听到李颀住在永安坊里,他们找到李府的时候,看到门楣上的郡公府牌匾还没有摘下来,但已经挂上了白色孝布。

    郡公府大门紧闭,阿慕好不容易敲开了侧门,他对门房笑道:

    “我们是苏将军府的,想找你们李颀李公子。”

    “三公子去城西看墓地,还没回来。您要有事,我可以代为转达。”那门房还算客气,他只把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脸,并没有请他们进去等的意思。

    “阿慕,把名帖留下,我们晚点再过来吧。”

    人家府里新丧,直系就剩李颀一位主人在京中,里外都要他打理,忙得不见人影也很正常。

    找不到人,洛泱只好打道回府,刚回到崇义坊门外,就听到远远有人叫阿慕,等马蹄声近了,洛泱掀起帘子一角向外看,惊喜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兄!五兄!你们怎么回来了?”

    “怎么?阿兄连府门还没进,你就要把我们往回赶啊?”二郎骑马走在马车旁,几个月不见,他竟然蓄起了络腮胡子。

    “二兄,你这胡子……”

    “是不是很英俊?”元极哈哈笑着,俯下身在车窗旁小声道,打马走到前面去了。

    元桥看着meimei笑道:“这么冷的天,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往外跑?”

    “同州更冷吧?你们一路骑马,肯定冻坏了。”

    “嗯,昨天出营的……回去再说。”

    回到府门外,早有人报了消息,阿漠他们开了大门列队迎接两位郎君。这些护院原来都是元极的兵,小半年不见,大家也都很兴奋。

    跟着二位郎君回来的几个亲卫,也都是熟识的,前院都是互相打招呼的战友。

    三兄妹直接就往后院暖房走,李明珠站在屋前廊下,眼含泪光的看着两个高高大大的儿子,大步朝她走过来:

    “阿娘!您不是病着吗?阿爹让我们公私兼顾,回来看看您。”五郎快步过去,扶着李明珠的胳膊,几人进了屋。

    “之前以为你们最快也要年后才能回来……哎?你们俩都回来了,将军怎么办?”

    元极笑道:“阿娘,爹在同州很好,他让您放心。就是不知大兄的亲事,娘办得怎样了?”

    “婚期都定好了,就在在八月初九。唉,你大兄在边镇,只怕在京中待不得几日。”

    元桥拍拍二兄的肩膀,哈哈笑道:“二兄就方便多了,成了亲,回营的时候,娘子可以一块跟着去。”

    “二兄成亲?是不是邓春花?”

    洛泱一听就乐了,这一定是阿爹和邓将军说好了,让阿兄回来禀报阿娘的。李明珠看着邓春花长大的,邓将军还是她亲自做的媒。她拍了洛泱手臂一下,嗔到:

    “你是小妹,怎能对嫂嫂连名带姓的喊?”

    “这不是还没成亲吗?”洛泱吐吐舌头,朝元极扮了个鬼脸:

    “二兄,我猜得对不对?”

    元极笑呵呵的摸摸后脑勺:“阿爹和邓将军有天喝了酒,邓将军喝多了,硬要把女儿塞给我,我就勉为其难……”

    “你少来!阿娘、泱儿,二兄打不过二嫂,只好娶了人家。”五郎忙揭发道。

    “我哪有打不过?好男不和女斗,她那点花拳绣腿,我怕稍用点力,就把她胳膊腿给折了。”

    李明珠正色道:“你可不能欺负人家!成了亲,也别让她回军营了,就住在府里。一个小娘子,哪能那样辛苦?她那点俸禄不也是府里出的?”

    唐军没有女兵,但亲兵营里有配了将军府婢女的,生了女儿,常在军营里玩耍,长大了和男兵一样训练。

    将军便把她们收入亲兵营,为的是让她们也能领一份俸禄。

    “她那性子,住不得两天,还不把将军府给拆了?还是跟着我,我能省心一点。

    阿娘,阿爹的意思是,趁着八月在京城,干脆一前一后,把我和阿兄的婚事都办了。也不至于少了谁。”

    元极一直乐呵呵的嘴就没合拢过。

    冷不防被洛泱拽了一把他的大胡子,她嘻嘻笑道: